青城的夜生活持续时间并不长,明明也才晚上十点,大多数店铺已经开始关门歇业。
房檐间歇滴着雨珠,洒落肩头,湿了衣角。前面有公交站,连枝准备过去,等公交回家。
可人刚出了店面,手腕处的衣袖便被人扯住。
连枝脚步一顿。
祝承结松开扯住她衣袖的手,来到她面前。
连枝的视线里出现他的衣领,领带,往上一点,可以看到他的喉结。但连枝没有胆量再往上看,她不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什么眼神,她撇开头,看向另一边。
“你在生气?”偏偏祝承结歪头,上身微曲,脸凑过来看她。
连枝没有躲藏的可能性,撞上他迷茫的眼神。
连枝只感觉呼吸一窒。
“为什么?”他问。
夜风暗涌,他的眼底清澈如泉。
连枝握紧双拳,感觉脚趾都蜷缩在一起。
一时间很多情绪涌上心头,交接穿插在一起,剪不断。
连枝鼻翼翕动,压下心底的那股莫名情绪。
“不是。”她摇头,恢复淡然的表情,沉声说道:“礼物买好了,那我就先回家了。”她指了指前面的公交站台,准备抬脚过去。
祝承结直起身,有一瞬没动,他似乎在思考,默了一秒,他道:“送你吧。”
那是一种不容拒绝的语调。
就算在几秒前,连枝难过、低落,甚至带有一丁点愠色,但很快,她便下意识收好那无意间溜出的小孩脾气。
可是他现在说要送她。
连枝有时候都想,如果祝承结能不那么绅士就好了,他就不会那么周道,以至于,她后来就不会对他那么念念不忘了。
祝承结站在车窗旁,见人没有跟过来,他转身过去,目光落在檐下的连枝身上。
连枝抿了抿嘴,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知好歹了。她低头下石阶,走到他身边。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讲话,连枝转头看向窗外的街景,一路无言。
连枝住在城南的一个老小区里,那里停车混乱,不少商贩歇业之后不把柜子搬走,就留在那个地方,用帆布罩着,小车没法开进去。
连枝说:“就停在这里吧。”
万一把车给人刮花了,又是麻烦事。
“嗯。”祝承结低声回应。
夜市早已收摊,小区外面没灯,显得十分昏暗,因为下过雨,地面泥泞,一脚下去,鞋底就脏了。
连枝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听到他这么淡的回应,便把那些客套话都吞了下去,只憋出两个稀松平常的“拜拜”。
她下了车,抬脚往里走,他的车就在身后,连枝甚至能感受到,现在的他坐在驾驶座上,手可能撑着下巴,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连枝一个不小心,踩进了水坑。她没叫,只是很无奈地低头看了一眼,鞋面都是泥。
一下秒,大灯亮起,前面的路瞬间亮堂起来。
她小心地避过水坑,踩在鹅卵石上,却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
站在三楼门口,连枝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有钥匙。
那边很快接听,喂了一声。
连枝鼻子又开始发酸。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吵架,明明她早前还在怨恨妈妈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来,但很奇怪,现在听到她的声音,连枝又觉得无比庆幸。
“我没带钥匙。”连枝哽了一下,说。
那边没有回话。
连枝听到拖鞋趿拉的声音,电话被挂断,很快,防盗门被打开。
母亲的眼神依旧有些埋怨,看了她一眼,又沉沉地叹了口气。
连枝走进去,关上门。
房间很杂乱,堆着很多杂物,家里的窗需要常年开着。
其实这个地方并不是她的家,这是租的房子,一年一千块,是青城最便宜的房子。碍于租金,房间很小,东西很多,也就显得逼仄,装修相当于没有,木门上还有前租客留下的小孩涂鸦,墙上贴着零几年的日历,已经泛黄。
连母平时一个人住,对居住要求并不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个能睡觉的床就够了。
“吃了没?”连母问。
连枝想起来,以前每次和妈妈吵架,想和好的时候,她都会问吃了没,给她台阶下。
连枝点头,点完头又觉得不应该说吃了。
“在哪儿吃的?”就知道她会问。
“矮子干锅。”说不清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就这么直白地告诉她,可能又要被骂不知钱为何物。
“嗯,舍得。”连母评价道,本来缓和的气氛一时间又跋扈起来。
连枝苦笑,妈妈的反应跟她想的如出一辙,连语气、表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甚是刺眼。
不知怎的,连枝心态有些不稳,恶狠狠地反问:“怎么?我不配吃,是吗?”
连母一听,顿时怒意上头,指着连枝:“你配!你怎么不配?你可以拿着父母的钱去潇洒去消费,随便买东西眼睛眨也不眨,你就没想过你妈天天过得什么日子,你妈天天吃的什么,用的什么?你懂什么叫体谅?人家刘阿姨的女儿,比你还小一岁,自从上大学就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还时不时给她妈打钱呢!”
“……”
连母是急性脾气,一点就燃,一说起来,就不会停止,如果连枝再回两句,怕是今晚家里会翻天。
她识相地闭嘴,去卫生间洗漱。
“连枝我告诉你,别以为你马上要毕业了,翅膀硬了,以后上班了,每个月都必须给我兑两千块钱!”
“……”
连枝关上洗手间的门,连母接下来说的什么,她都听不清了。
她打开淋浴,冰凉刺骨的水洒在身上,连枝却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冷嘛。
*
连枝晚上很自觉地睡了沙发,第二天一早,连母刚起床,连枝就醒了。
连母穿过客厅去厨房做早饭,连枝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连母过来拿绿豆煮粥。
“舅舅呢?”连枝问得一板一眼。
“谁知道,在家吧。”连母似乎还在怄气,声音不悦。
“钱都在他那儿?”连枝继续追问。
连母没说话,只点头。
“哥哥要结婚了?”
“对。”
“什么时候?”
“初定在国庆。”
“我吃一份干锅,你就骂天骂地;别人拿走你十一万块,你眼皮都不眨一下?”连枝挠挠脑袋,觉得这世界像是假的。
“男孩子结婚本来就花钱,你舅舅没什么正经工作,作为姐姐接济一点是应该的。你哥都快三十了,再不成家,以后就要单下来了……”
“他是你亲儿子吧?”连枝冷笑,结束话题,起身去换衣服。
**
连枝是在街心的小茶馆找到舅舅的,他在那儿打麻将。
牌友笑说:“你看你红光满面的,手气好啊!”
舅舅说:“那是,今天中午我请客啊,大家随便吃!”
牌友:“你中头彩哦!”
舅舅道:“差不多吧!老板,拿瓶你们这儿最好的酒!”
连枝站在门口,把流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她踏进店里,一把推倒了舅舅的麻将。
“诶诶诶,那不是你侄女嘛,干啥呢!”
“连枝?你来这里干什么!”
“把钱给我。”连枝伸出手,冷眼说道。
听到钱,牌友都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一家人,什么钱不钱的,走走走!”舅舅推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十块纸币给她,“自个儿去买零食。”
“把钱还给我。”连枝把十块钱丢掉,手摊开,向着她舅舅。
“小姑娘有什么事晚上说,你舅舅现在跟我们打麻将呢!”
连枝置若未闻。
她打开手机,点到一个号码,威胁舅舅:“不给的话,我就报警。”
此话一出,众人惊呼。
但看看着小姑娘一张严肃的脸,看好戏的牌友反倒觉得这事情不太一样了,人家家事,不好插手,一时也没了打牌的兴致。
“改日再聚,改日再聚。”
“好啊连枝,你到底是什么榆木脑袋,现在是跟你亲舅舅说要报警?”
“对。”连枝郑重点头。
“你个狗娘养的!”舅舅愤怒,抬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店内众人闻声,皆是一顿,转头朝声源望去,也没一个站起来劝劝。
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疼,连枝用舌尖顶顶,她能感觉到清晰的五指印。
“滚你妈的!扫兴!”舅舅推她一把,转身走出店门。
连枝随手拿起一个麻将,想要朝他扔过去,老板却突然冒出来,一把截住她的手,“噢哟小姑娘,你要砸出去用其他东西砸,不要破坏我的东西哈!”
舅舅骂骂咧咧走远了。
连枝抬头望天,把眼泪憋回去。
生活像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吞噬了一切美好。
*
连枝回学校前,约还未过门的嫂子喝奶茶。
嫂子在蛋糕店上班,请她吃了一块黑森林。
连枝问她跟媒人熟不熟。
她说媒人是妈妈的老乡。
连枝叫她快跑。
“三十岁,没有正当工作,早些年学人创业,在网上借了很多钱,现在应该还有小几万没还,他还有个嗜赌如命的爹。哦,房子是凑钱付的首付,婚后你们要一起还贷的。对了,他们家有皇位要继承,你要是生了女儿,就死定了……”
未过门的嫂子脸色铁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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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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