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叫这娘们给搅和了。你真该瞧瞧那天老金的脸色,红白青的,真是精彩!跟你说,这贱人贼着呢!路上还想跑,你们看着点。”
看守朝她看来一眼,哈哈大笑:“这成色,比你们那生意赚得还多呢。”
“要不是出了鼓没法交代,谁愿意招惹同道?老元说她练过把式。”
“元二整治过的,能跑得了?得了,哥哥给你打包票,这娘们进去了,就踏不出这桥一步。”
盛采兰紧紧抿着嘴,任由车夫拉着她过桥。还在对面的时候她就看到这边有几间破烂房子,但走到近前还是破烂得超乎她预想,离断壁残垣只多个屋顶。路过漏风的窗口时,她深深埋下头,粗犷的笑声还是灌进耳朵。
车夫偏偏在窗口停下:“喂,大哥,新人到了!”
屋里一阵欢呼,窗口探出颗头,满脸横肉:“哟,这娘们不错,多大年纪?”
此话一出,好几颗脑袋都凑到窗口,门一响,还出来两个也抱着胳膊看。盛采兰慢慢扬起头,用下巴对着他们,眼睛却不敢和大哥对视。
大哥哈哈一笑:“挺倔,这性子有的是人喜欢,破瓜没?”
匪徒中爆发出一阵哄笑。谁吹了个很下流的口哨。盛采兰感觉血往脸上流,牙关紧咬,硬撑着没讲话。
大毛冷笑一声,扬手要过来,被老大拦住:“诶,文明点,说你多少次不听?你不说,我们就得验身才知道。这里没女人我信得过,这些兄弟倒是乐意得很,但要是伤着你,钱少赚不少。”
屈辱、愤怒,还有残留药力的作用,盛采兰眼前一阵模糊,几乎倒在地上。她无力地说:“没有。”
“送去后头。”
这几间屋子最后头,还有一间房。和前头的比起来,至少不漏风。车夫拽着她停在门口,盛采兰失魂落魄,连他什么时候开的门锁都不知道。
房门一开,里面窸窣一阵响声,一股极为浓郁的味道冲出来,差点把她熏晕过去。她忍不住想往后退,却被车夫在背上一推,扑进房门,摔得眼前金星直冒。
脑后“哐当”一响,门又被关上。她半撑起身子,发现这里还有六七个人。都是女人。一个年长些的女人畏怯地看看门口,上来给她解开绳子:“苦命啊……妹子,你进了这火坑,往出跳也没辙了。诶呀,这都磕破了……”
整个屋子没一间窗户不封着,只从墙缝里漏进几线天光。汗气、病气、屎尿味,还有人在窒闷的环境里闷久了散发出的那种烤肉味……胃里一阵痉挛,她强忍住不适,任由女人在擦破的手肘上绑上布条:“多谢……”
那布条脏得她简直怀疑是不是包起来更会感染。
那卖药的骗局在一地呆不久,多半是流窜作案。不管是自己撞进人家的大本营,还是他们真费心到一地就寻摸个据点,背后都为的是做拐卖女人的生意。也就是说,亡命之徒。
她环顾四周,这就是间避风处,木材稍加修整,直接搭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还有一边靠着山壁。屋顶很低,更显得憋闷矮小。右手边挨着墙根有一道水沟,最难闻的味道就从那儿飘过来。
刚才那个女人蹲在自己身边,背后不远还蹲着一个。挨着山壁靠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躺在另一个膝上,身上盖着外衣。屋子角落里还独自坐着一个身影,看不清面貌,但衣着和姿态都很年轻——那是整个屋子离水沟最远的方位。
她试着站起来:“您……您几位也是被绑来的?多久了?”
“我年纪大点,她们喊我宜姐……嗨,王、柯两家妹子跟我,都是上月赶集被骗来。朱小妹是和家里人走散了,被这帮贼子硬绑来的。”
角落里的女人闻声抬头看来。盛采兰心里一紧,这姑娘柳眉凤眼,长得很美,在这地方不算好事。宜姐注意到她的目光:“那是袁姑娘,会点功夫,为救一个媳妇才陷进来的……俺们苦命人也晓得事,都敬重她。”
挺直身子,头顶都能感觉到屋顶的压迫。盛采兰慢慢又坐下来:“我叫小牙,在路上投宿的时候,叫人下了迷药,醒时已经在马车里了。我宿在新津县投宿的,车一开始背着日影,但过了日中进山后,就分不清方向了。”
宜姐半是佩服、半是好笑地说:“我们早知道这是彭山左近。我和柯家妹子就是新津人,可县里没人会来山这边。出山的桥他们看得最严。行了,看你吓得那样儿,缓过神来再合计。”
盛采兰“喔”一声,坐倒在地。宜姐忙喊她:“别离门太近,别招惹他们注意。”
她爬起来,挪到山壁旁边。听到那个躺着的女人低声呻吟。抱着她的女孩也就十六七岁,见状低声说:“柯姐姐病了,别叫他们知道。”
盛采兰答应下来,抵着山壁坐下。胃里空得她直犯恶心,冰冷潮湿的山壁好像要把她冻僵。离地近的地方,那股腥臊味更重了。
直到入夜,外头终于响起脚步声。
用手肘撞开门的男人高得必须弯腰才能进来,弓着背把两个食盆放在地上。这人脸颊方正,麻子脸上一张大嘴,满头粗糙乱发有如野草。盛采兰注意到他攥着食盆边的双手骨节粗大,显示他是个练家子,也许正是封掉她穴位的人。
食盆里只有水,两大盆水。
男人稍稍直起一点腰,头就顶着房顶。他就用这个姿势环视了一圈,这才伸手到腰后解下个布袋丢在地上。从袋口滚出一只发黄的馒头,盛采兰冷眼看着。
宜姐半站起身子,捡起布袋在手里掂了掂:“元大哥!多给两口吧,我们这吃饭的嘴越来越多,再饿下去,王家妹子也要病了。”
姓元的摇摇头,没有应答,只说:“今天新来的那个在哪儿?”
众人往后看来,盛采兰有气没力地站起身来,肚子适时地响起一声。她脸一红,昏暗中没人能看清。
姓元的打量着她:“别动歪脑筋,能少吃点苦头。没了内力,谁都能撂倒你。”
他说完就走了。
宜姐蹲下身子,捡起滚出的馒头,又从袋里掏出两个。布袋掉在地上,已经空了。
她把其中两个递给旁边的王家妹子,小心地从中掰开,用手拢住落下来的碎渣吃掉。另外两个如法炮制。
王家妹子和她把六个半只的馒头发给众人,宜姐最后又到躺着的女人前头,把自己的掰了一小块给她。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的声音。过了会儿,王家姑娘提醒盛采兰:“省着点,一天就这一顿。”
盛采兰学着她的样子,把剩下的馒头掖到袖口里:“你姓王?”
“王春兰。”
“我姓盛。”
“盛小牙。……小牙是我小名。”
屋里又陷入沉默。片刻,袁姑娘站起身,掬了一口水喝,又朝外走去。
盛采兰看着她推开门出去,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宜姐瞧见她的脸色,道:“这地方三面断崖,唯一出入就是那道索桥,所以只有夜里才会上锁。她出去是解手。”
王春兰轻轻笑了一声:“就她招眼,早晚惹出事。”
宜姐瞪向她,她缩起脖子:“行啦,背后说说而已。”
看来这敬重,也不是所有人都敬重。盛采兰无意参与,挪到水盆边。王春兰道:“水别喝太多,撒尿得上那边去,你不会喜欢那味道。也别生病。”
她指着那条水沟。
王春兰真不该说那话,因为袁姑娘身上生出事端,就是第二天的事。
那天时近黄昏,过了日落就没人再喝水,都想睡觉时至少别被熏醒。袁姑娘出去的时候尤其长,王春兰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
盛采兰问她们,哪个是袁姑娘要救的媳妇,却得知那个女人早就被带走,这里没人再见过她。
正在沉默时,屋外传来一声尖叫。惊慌、恐惧,最重要的,是袁姑娘声音。
柴房里一下静得落针可闻,朝柴房跑来的脚步声,是一轻一重的两道。
宜姐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拉开门。袁姑娘几乎就在同时撞进她怀里,两人滚倒在地,摔作一团。
紧追着她的,是那个大毛,尖脸膛红得发紫。
这人醉了。盛采兰惊恐地意识到。醉汉不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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