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鹣鲽情深

盛采兰自觉话说得重了,但句句亦是心中所想,也难出言缓颊。正尴尬时,院门被人叩响,她忙去开门。敲门的是常寒玉身旁那个丫鬟,说:“少庄主会在酉时开宴,到时有人来请。”

盛采兰点点头:“知道了。哎,小梅,你是叫小梅对吧?近来山庄里出过什么怪事吗?”

小梅一头雾水地挠挠头,最后笑着说:“没有什么的呀。女侠何来此问?”

盛采兰紧紧盯着她:“没有什么,你会差点??【注】了茶壶?”

小梅很难为情:“哎呀,常妈妈总说我毛手毛脚的,我还没当回事。真没有什么的呀……”她抬起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求女侠别说出去,常妈知道了又要说小姐管我们不严啦……”

盛采兰就笑:“那是我多心,放心,我嘴没那么碎。”

送小梅走的时候,她看到那条大辫子,从肩头一直垂到腰上,随着她的步子,跳啊跳啊。

刚才,这小丫头面不改色地说“没有什么”时,那条辫子也这样跳了一跳。

***

酉时正,云霞山庄二进偏厅的桌上,先摆了碗筷,然后开始上菜。荔枝肉,龙井虾,正中是一道雪菜大黄鱼,鱼皮煎得金黄……闽浙菜系里头,夹杂一盆水煮牛肉,摆在左手席位面前。

盛、杨两人被常暮云引着进来,相谈甚欢的,常暮云神采飞扬:“我们家的厨子,那也是从苏州请来,以前在巡抚府上,据说还学过大内的手艺……”

盛采兰很给面子,见着席面就“嚯”了声:“好菜,这云腿油得透亮——这得配好酒哇。”

常暮云大笑,冲外头招手,立马有人答:“温着呢,爷!”

和酒一起进来的,是常寒玉和袁惊,常寒玉换了身浅黄裙衫,袁惊也身穿圆领袍、扎起腰带,总算看着像是姑爷了。

二人后面还跟着一个高大汉子,盛采兰看清来人形貌,不禁扬起眉头。

第一眼,任谁都会注意到这个人肌肤黧黑,却不像袁惊那种健壮的黑、或是乡下人风吹日晒的黢黑;随后才会瞧见那颗光头上点着戒疤,是个和尚。

三人入座,常暮云掌心朝上,虚指向那个下巴方正、眉骨很高的怪僧:“这是来东土游历的维奴迦大师,请来为舍妹瞧病的,这半个月都住在岛上。这两位是峨眉贵客。”

维奴迦合十回礼,微微点头,未曾开口。

盛采兰奇道:“大师看着不像中原人氏?”

这回和尚张开嘴,叽里咕噜吐出一串鸟语。

盛采兰发愣间,常暮云代答:“大师能听懂汉话,但不会说。……我么?我也不懂,只有袁惊能与大师交谈。”

大师睥睨着他们,一派世外高人的架子。袁惊道:“天竺人。”

那么长一段话能简成三个字,真是难为他了。维奴迦却好像已经满意,垂下眼,露出副一心事佛的虔敬模样,毫不在意盛采兰再次投去的目光。

天竺僧人也点戒疤么?她记得这是中原习俗,这和尚只是游历,干嘛吃这苦头?

上酒的小厮打断她的沉思。酒相当不错,竹叶青,二十年,据说从滇池边上挖出来,快马送到江南,上了岛,又埋进桂花树下头的。

苏州巡抚的厨子也很不错。

盛采兰和常暮云从川浙武学流派聊到峨眉金殿修缮,酒过三巡,还评点几句江南武林,简直快要称兄道弟起来。

常寒玉微微笑着看这俩人,小口慢饮——她那一杯是桂花酿,甜味多于酒味,饶是这样,也有了几分酒意。维奴迦守戒律,滴酒不沾,杨郊一直说自己量浅,经不住劝,也陪了几杯。

袁惊呢,一直在那边自斟自饮,忽然站起来:“喂……”

然后就举着杯子愣住了。大家都看他,等着下文。这个时候已经又过了三巡,再好酒量也经不住这么喝,盛采兰的眼神有点发飘。

常暮云终于忍不住了:“祝酒词都醉得忘光啦?”

袁惊被他吓了一跳,目光转过来,也发怔,突然扬起胳膊,一口闷干半杯烈酒,亮着杯底大声说:“酒入愁肠……”

他身形一晃,常寒玉霍然起身,刚好在袁惊醉倒之前架住他,不至于抱着杯子滚到桌底下。

但是袁惊一个练武的成年男子,烂醉的时候简直死沉。她一拖不动,再拖还是不动,三拖——常暮云看不过去了,站起来,要去搭手:“平子、长铗——人呢?有没有点眼力见?”

应声从外头跑进来俩小子,其中一个跑到袁惊旁边,和常寒玉一起拽他起来,拽的时候,还扫落桌上碗筷,木碗滴溜溜在地上转了三圈,才被另一个小子一把抄起。

常暮云过去搭手的动作本来就是意思意思,那边米粒洒了一地,他自然就站住了,脸色有点难看:“哎呀,这这……对不住,见笑了。”

两个小子把袁惊撑起来,常寒玉终于有了说话的余裕:“外子不胜酒力,我送他先回,失陪了。”

她和那俩小子总算把袁惊架出去了。这场闹剧一开始,杨郊就已经醉倒在桌面上;维奴迦要不是一口没喝,看起来也恨不得醉死过去得了。盛采兰面色还算镇定,可能也是喝了不少,有点发懵。

本来热闹的气氛现在就算不是结成冰,也叫一盆冷水浇得别想回来了。常暮云自然又说了好些客气话,这回“招待不周”四个字多少有些真诚了。盛采兰恨不得上演一番三辞三让,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不用下人送客。

一拐上通向东厢的小道,她就说:“师兄装醉的技巧真是炉火纯青。”

靠她搀扶着的杨郊直起身子:“谁叫你夸口说自己海量,装都没法装。”

“谁说我要装?”她回答,“咱俩总得有一个醒着,不然丢峨眉的脸。”

峨眉的脸要是靠女弟子能喝撑起来,那才真叫丢得一干二净了。杨郊欲言又止,见她脚下发飘,转而去扶她。

夜风带着潮闷的湿气,从湖面上吹来,盛采兰酒意上头,道:“酒入愁肠愁更愁……这么开心的日子,干嘛发愁?”

开心吗?为什么她听起来却也那么忧愁?

盛采兰仰着头看天,笑着叹了口气,喃喃重复:“干嘛发愁啊?”

杨郊想起师妹下午说“只剩你我”,那是什么意思?这会多半好套话,他想,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注:(卒瓦)cei四声,义近“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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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鹣鲽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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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巫峰
连载中桂生山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