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就不想当众尝尝一步真仙裴师尊的真正滋味?若遍邀天下人尽将此美景收入眼底,方能彰显清绝出尘的裴师尊不同凡响,滋味上佳啊。”
玷污之言脱口而出,山轻河自己也是心中一惊。
有一刹那,他怀疑自己说出这番话究竟是为了在魔尊面前假意投诚,还是自己当真龌龊下流,早已对裴颜存了亵渎之心。
然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与魔尊力量悬殊的事实。故而即便心中有滔天大浪,他也只能不动声色地盯着面前之人的反应,连山择栖瞳孔一丝一毫的变化也不敢错过。
“哈哈,哈哈哈哈!”山择栖先是低吟几声,进而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大笑,吓得门外的红面纱推门而入,又被山择栖摆摆手打发离开。
山择栖:“裴晗,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苦心孤诣养出来的好徒弟,哈哈哈哈哈!”
山择栖大手一挥,裴颜愠怒的面容登时通过一副画卷出现在山轻河面前。看那模样,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方才的对话。
山轻河乍一看到裴颜的脸,心跳直接停了一拍,须臾才恢复冷淡模样。
他暗惊魔尊的神通已经能达到此等地步,连凌云山的防御大阵都阻挡不了魔界的窥探。
看来裴颜当日为了救他真的伤的很重。
“裴师尊是打算屈居本尊一人之下,还是让你的好徒弟在千万人面前将你凌辱践踏?”
山择栖说完仰天大笑,裴颜的脸色更是铁青,他紧紧握紧手中的剑,几乎想洞穿而来将画卷另一边的人挫骨扬灰。
山轻河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轻笑一声:“许久不见,师父做什么这样看我。”
他忍不住凑近几步,画面中的裴颜却频频倒退,仿佛隔空对望的两人尽在咫尺,而裴颜连多看他一眼都难以忍受。
山轻河见状按下脚步,扬起一边的眉毛,神色轻佻:“我对你藏了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你对我百般勾引,我还以为你该是喜欢的不得了呢。”
“住口!”
裴颜终于无法忍受他在魔尊面前对自己的羞辱,怒吼之下一记重掌隔空而来。虽然不可能真的打在山轻河身上,但魔尊还是及时收去了阵法。
“看来你们的师徒情谊还真是千疮百孔啊。”魔尊面无表情地看着山轻河,眼神隐隐带着杀气。
山轻河笑吟吟看他,姿态强硬,口里刁钻:
“彼此彼此。我一介凡夫俗子,自然比什么真神、魔尊的花样儿多些。魔尊恨他已久,想来也不会生气吧?”
山择栖:“本尊一向与民同乐。不过就凭你现在的本事,怕也只能做些嘴上功夫了。”
一记卷轴被砸到山轻河怀里,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写满了熟悉的名字:柳如云、宋束刀、赵宜清、冷棠.....阿川。
“阿川是谁?”旁人他都认得,只有最后一个,山轻河闻所未闻。
“昆仑山福灵老人门下最小的弟子,裴颜的师侄。”
山择栖懒懒地靠回王座上,黑紫交加施金错彩的外袍上缀满朱玉,和胸前一条硕大的圆珠项链交相辉映。
山择栖散漫开口:“十日内杀了他。若不能,你那个刚坐上家主之位的好师弟也就可以和他大哥团聚了。”
魔尊说完便用一阵劲风将山轻河挥出殿外,在外等候已久的红面纱见他脸色不佳,立刻带他回了小木屋。空花正蹲在桌边啃馒头,见他回来刚想打招呼,就见山轻河抬脚踹了过来。
空花大惊失色:“别别别!我好不容易弄来的!啊!”
话说太晚,桌子和馒头已经被山轻河一脚踢翻,空花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热乎馒头落到地上,雪乎乎的大馒头变成了黑煤球。他几次想伸手去捡,又觉得这番举止实在是惨上加惨,心里一酸,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空花洞主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在凌云宗哪天不是好吃好喝?就算从前在山里住,也是野鸡鸽子从不离口。现在呢?好不容易弄俩馒头,还叫这厮踹地上了。
他泪汪汪地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感觉这破地方吃不好睡不好,恨不得立刻飞回凌云山。
小狐狸耳朵一耷,鼻子一酸,想裴颜了。
山轻河怒气未消。他恨魔尊轻而易举的挑拨利用,恨裴颜离他那么远,他只能在山择栖的法阵里看一眼,更恨自己迫于无奈说出的那些话。
红面纱抱着手作壁上观,狐狸抽抽搭搭地叹气,一屋子虾兵蟹将老弱病残,逼得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山轻河喘着粗气匆匆把几个馒头捡起来,撕掉外面脏了的面皮儿,把里头还算干净的递给空花,自己也捡了一个三两口就着凉水咽下去。
冷水冷面,落进腹中像被湿透的棉被卡住肠胃,又胀又疼。
“你,你还真是不拘小节啊......”空花吸吸鼻子,捧着馒头芯看他们。
“有的吃就不错了。”红面纱见怪不怪地撇撇嘴,转身捡起被他掷在地上的卷轴,“这是什么?柳如云,宋束刀,冷棠,佟蒿、景蝶儿......这些都是凌云宗弟子?”
“不止,”空花从他肩后探出半个脑袋仔细瞅了瞅,“整个修仙界有名有姓的都在这里了。咦,不对。”
红面纱:“哪里不对?”
空花接过卷轴细细盘算了一遍上面的名字,双眼微微瞪圆,:“这些都是修仙界里和裴颜有关的人!”
红面纱:“......我知道了,魔尊是让你亲手杀掉裴颜身边的亲信。好毒的心计。”
山轻河早已明白山择栖的打算,手里还用力捏紧一个已经泛凉的脏馒头,手背绷起数条青筋。许久,他沉声叹气:
“他想一点点撕碎我和裴颜之间最后的联系,唯有如此方能成事。”
“你真要去杀那些人?那可都是你的......你的同门啊!”狐狸张大嘴巴惊呆了,他一直以为山轻河攻打修仙界只是拿楚宴清做做样子,没想到他比魔尊还疯,同门也是说杀就杀,半点不留情。
山轻河盯着破馒头,死死揪着自己的头皮,急促的喘息暴露了他的愤怒和挣扎。
他犹豫徘徊,但深知别无他法。
那一剑已经注定把他和裴颜送上这座独木桥的两端,除了继续往前走,他们谁都没有第二条路。
“至少可以暂时保住裴颜。”山轻河额上青筋毕露。
红面纱沉默良久,轻声道:“可是照这样保法儿,就算保住裴颜一时,还有何用呢。”
山轻河抬起头,露出一个麻木苦笑:“我何尝不知......也许我命中注定我就要走上这条路吧。山择栖百世封神一朝堕魔,我是他的转世,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也许双手染血才是我的宿命。”
“什么朱华仙君......”山轻河屈指蹭了蹭额间的伤疤,“都是假的。”
“这场梦做得太久,太美,”他闭了闭眼,“我也该醒了。”
红面纱和空花没有再劝,事情到了这一步多说也无益了。若真让魔尊发现他们别有二心,反而得不偿失。
“我得去处理其他的事,你去昆仑山前告诉我一声,我和你一起去。那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我怕你出师未捷身先死,到时候反而坏了我的事。”红面纱一阵风似的离开,只留下空花瞪着狐狸眼和他两两相对。
“怎么,”山轻河看出了他的犹豫,“有话说?”
空花挠挠头,清清嗓,窝进地上的蒲团垫两手托腮,一脸纠结,“其实裴颜还给了我样东西......但是,但是我现在被你们搞糊涂了,不知道该不该给你了。”
“还有样东西?是什么?”山轻河错愕。
“嗯......是本上古时流传下来的心决,还有几个阵法......可是你若拿着这个去杀昆仑山的人,那我是该给还是不该给啊?那可是裴颜自己的师门啊。”
空花哭丧着脸在心里哀嚎一声:你们师徒俩到底是要假戏真做还是要弄假成真啊!?
“上古......”自天阙台一事后,山轻河对这两个字尤其敏感,他一下就意识到了裴颜给他的是什么,“拿来给我。”
空花摇头摆尾不答应:“啊?可是,可是......”
山轻河心中酸涩不已,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想这就是裴颜的意思:无论好坏,全看我自己了。”
空花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和裴颜一起赌一把,小心翼翼地把一本古籍双手递给了山轻河。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样东西格外珍重,不似寻常心法秘籍,有一种说不出的庄严和神圣。
接下来的几天空花都被山轻河赶出屋外,连睡觉都不让他进,一个人在屋子里苦苦钻研。
约莫过去七八日光景,深林里的野桃树开出第一朵花时,关闭多日的木屋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在屋外大树上睡了几天的狐狸被开门声惊醒,眨巴眨巴眼,四只爪子在空中一阵扑腾,终于一个后空翻站起来,三两步变成贵公子模样向他奔来。
“山轻河!我警告你!你再敢把我关在外面风吹日晒受苦头可别怪我不客气!”空花两眼冒火,这些日子东奔西走瘦了一大圈。想来是好日子过久了,一时间重回畜生日子还有些不适应。
“以后不会了,”山轻河略带亏欠地拍了拍他身上蹭得土,“这几日外面可有异动?”
“哦,那个不男不女地来过一次,说楚宴清和佟蒿带着人在外面大开杀戒,整个修仙界兵荒马乱打成一片——总之就是战火燎原热闹得很。”空花捻了个决,身上顿时干净不少,整理完自己他才有闲情雅致打量起山轻河,“咦,你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有吗?”山轻河走到井边打了盆水上来照了照,顺手洗了把脸,仔细看,分明还是和从前一样。
空花确信自己没看错,苦于无法表达,记得抓耳挠腮,“唔我说不上来,但肯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对了,那本秘籍你学得如何?”
“如鱼得水。”
山轻河挥起一掌,虽不算惊天动地,但已然和他未受伤前的功利不相上下了,只是没有灵华,终是魔道罢了。
“我可总觉得缺点什么,大概还要借助金簪之力,用魔族的修法融汇一遍。”
“啊?”空花结结巴巴,“那,那不就真成魔了......”
山轻河淡淡一笑,转瞬即逝:“是仙是魔有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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