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小木屋里炊烟阵阵,佟风殷勤地倒了杯热茶,递给眯缝着眼睛正一脸享受的狐狸,“洞主,您喝茶。”
“嗯。”空花煞有其事地吹了吹杯子里两片少得可怜的茶叶末,心想:早知沦落至此,他从家带点茶也好啊!
啜了一口,他矜持地吐出两个字,“尚可。”
得,又成了在空花洞府时那个装腔作势的死德性了。
伺候完茶水,佟风又绕到他后背麻利地吹起背来,一边手下不停,一边冷冷注视着身前之人:
哼,大丈夫能屈能伸,等他混出头,凭你是谁,都得对他跪拜相迎!
“左边重一点。”狐狸咂摸着嘴舒坦得闭上眼。
“好。”佟风弯腰低头,手下动作愈发勤快了。
狐狸美滋滋地享受着佟三的侍奉,不觉飘飘然起来,恍惚间还以在自己家一般,“砰”得一声就露出了两根毛茸茸的尾巴。
大尾巴突如其来扫了佟风一脸,他忙“呸”了几声,吐出嘴里的毛,用力把皱紧的眉头舒展开,腆着脸笑道:“洞主英明,连尾巴都比别人多一条。”
“那是,本洞主英明神武,风流俊朗......”
空花猛地睁开眼,“蹭”一下站起来,转着圈儿的找身后的尾巴,不时连声尖叫:
“什么多一条!哪来的多一条!啊!见鬼了,怎么真的多了一条!”
空花捧着两根货真价实的狐狸尾巴欲哭无泪,“这怎么回事啊!我娘没说我是两尾狐啊!”
佟风忍不住眼角一斜,嘴里马屁不断:“洞主德才兼备,两条尾巴更显威武。”
“威武个屁!”空花竖起两只眼,骂骂咧咧夺门而出。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两条尾巴不伦不类像什么话!他愁得满脸乱挠,两只尾巴跟着一起摇晃,晃得他更心烦意乱了。
一定是佟风!狐狸恨恨地瞪了一眼身后的人,这人就不该捡回来,一定是老天对他胡乱捡东西的惩罚!
“呜怎么办啊,难看死了,呜呜呜,”空花蹲在树下委屈流泪,“以后还怎么找母狐狸啊,呜哇——”
隔着老远,两个人影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还没靠近,便听其中一个笑道:“看看你找的卧龙凤雏,什么都不会,就会哭丧。”
山轻河头疼地看了前边儿抱头痛哭的狐狸一眼,随手朝他丢了颗石子,“别嚎了,过来扶我一把。”
空花捂着脑壳抽抽搭搭走过来,还故意横着走不让人看到身后的尾巴。结果尾巴尖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让红面纱逮了个正着。
“哎呦喂,这是什么新鲜花样儿,听说过花开并蒂的,怎么你还尾巴并蒂啊,你是大姑娘成亲啊好事成双?”
“你给我闭嘴!”
空花上去就要挠,被山轻河用右手拦住,“行了,趁我还有一口气,先上药。”
“哼!你等着!”狐狸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把山轻河摁在椅子上,“刺啦”一声撕开他衣服,借着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佟风立刻凑上来,被红面纱结结实实挡住,面色不善地将他拦下,“你怎么还在这?”
“我......我是来投诚的啊,我自愿加入魔界。”说着,眼睛还使劲往山轻河手上瞟,可惜红面纱挡得结实,什么也看不见。
“你怎么说?”红面纱扭头问身后之人。
山轻河疼得咬牙切齿,哪里管得了什么佟三。先不说裴颜下手毫不留情,光是左臂的削皮挫骨之痛就足以让他大汗淋漓说不出话,“自然是听魔尊安排。”
“成,那你跟我去见魔尊吧。”红面纱抓着佟风衣领二话不说就闪身不见了。
他们人一走,山轻河再也掩饰不住,崩溃地喊出声来:“啊!”
“哎呀,你别叫了别叫了!”狐狸也害怕,上药的手不住地抖。
眼瞅着山轻河左边这半截手臂整个儿都快烧成焦炭了,除了骨头还在,什么都烂完了,也不知救不救得回来。
“唔!”山轻河叼了一截衣摆在嘴里,闷着嗓子喊得震耳欲聋。
狐狸后背的毛乍了一片,大气不敢出,只能用簪子仔细挑开那些烧焦腐烂的皮肉,再一点点撇干净骨头上粘连的残渣。等清理完,两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跟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山轻河脸色惨白双眸紧闭,不知何时嘴唇都已经被自己咬得溃烂流血,狐狸脚下止血的纱布也早已堆成了山。
三炷香后,空花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有余悸,气喘吁吁。他很想休息,但又不敢确定自己的包扎万无一失,只好几次起来查看他伤势。
空花:“到底谁把你伤成这样?不行,这伤太重了,弄不好你这条胳膊要保不住的。”
山轻河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的左手小臂上空空荡荡,仅有的份量只是一根小骨和几圈纱布。
真不知他是怎么有力气带着这半根胳膊跟裴颜谈情说爱的。也不怕吓着他。
山轻河闷哼自嘲。
可能这就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一时间屋子里只能听到他断续而沉闷喘息。狐狸抓耳挠腮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回凌云山搬救兵。
狐狸一拍手:“有了!我让你爹想想办法!”
山轻河说不出话,半死不活地闭着眼,甚至都懒得追问他在这个世界上有哪门子爹。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狐狸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不知过去多久,空花回来,也不说话,架起他腋下就往后房的池坑里拖。山轻河头重脚轻地跟着他,靠在他怀里烧起一片温热。
空花一摸,了不得!这人身上烧得滚烫,都能煎鸡蛋了!
许久,一阵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清苦气息直往鼻子里钻。山轻河迫不得已睁开眼,见当初红面纱给自己疗伤时的池坑里又蓄满了血。
不用说,准是他蛇爹。
山轻河一步也走不动了,直挺挺地栽了进去。幸好还记得右边朝上,没把仅剩的一根骨头砸断。空花则按照大蛇的要求,一次次出去找草药,什么接骨的、止血的,很快就铺满了血池。
狐狸一边摘草药一边叹气:“本来还想等你回来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差点迎回一具尸体。”
“尸体”先生似乎有了点力气,动了动嘴皮,声音还虚弱喑哑:“什么惊喜?”
狐狸一听有人愿意听他讲小秘密,顿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道: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石像不?你们不在这几天我一直在外面东游西逛,你猜我发现了什么?那个石像模样变了!”
山轻河缓缓睁开眼,“变成什么了?”
空花把声音又压低一些:“不好说像谁,但是五官容貌都越来越清晰了!越来越像人了!而且我能感觉到整个石像似乎发生了一种变化。”
狐狸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干脆附到山轻河耳边道:“里面可能有东西。”
山轻河琢磨片刻觉得此时不简单,二人商议等红面纱回来后一起去看看。是人是鬼,必须查个清楚。
山轻河在血池里睡了三天三夜,再睁眼,又是红面纱那张中看不中用的脸笑嘻嘻地看着他。
“怎么样,手能动了吗?”
山轻河在昏沉里反应了一会,反问道:“佟风留下了吗?”
红面纱耸耸肩,“魔尊让他跟着你。”
山轻河面露不悦,难道山择栖对红面纱也起了疑心?
“没事,大不了就杀掉,”红面纱似乎看出了他的忧虑,毫不在意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你手怎么样,拿出来看看。”
山轻河“嗯”了一声,试着抬出左臂,随即惊喜地发现虽然没有完全复原,但已经有皮肉复生愈合之象。他“唰”一下又把手泡了进去,打定主意不出来了。
“嘁,出息。狐狸说要去看个什么石像,你去不去?”
“那还是要去的,”山轻河依依不舍地站起,血腥的蛇血滴滴答答顺着身体流下去,他第一次对这巨蟒起了好奇,“这蛇到底什么来路?莫不是成精了。”
空花扶了他一把,“老神仙来着,犯了天条,来这混吃等死的。”
山轻河对他敷衍的口气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嘴里有半句真话吗?”
“有。”
山轻河示意他打开尊口。
红面纱微微一笑:“你和裴颜都是臭不要脸的狗男女。”
山轻河瞬间垮下脸来。
红面纱找了个借口支开佟风,带着山轻河一番辗转,终于在石像下和空花汇合。狐狸抱怨天抱怨地,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们自己看,是不是面容清晰,好似人形?”狐狸得意洋洋,语气里颇有点讨赏意味。
红面纱提溜着身体不便的山轻河飞起来瞅了一眼,隐隐砸摸出点味道,“怎么有点眼熟?”
山轻河也这么想。而且他还想到了另一件事:记得他带凌云山的人外出除魔时也看见过这么一个石头神像,那时玉沙剑疯了一样对着石像又拍又打,但山轻河自己却没察觉到什么魔气,此事一度让他觉得十分蹊跷。可是这里怎么也有一座?
难道是同一座?
山轻河抬起二指触了下石像下盘斑驳滑腻的青苔,指尖轻捻,“你之前说里面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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