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养猫

那天晚上,赵宜清大呼小叫鬼哭狼嚎的声音整个凌云山都听得见,宋束刀更是一路拔剑追着他骂,但赵宜清根本不在乎。不仅接连几日言笑晏晏,走到哪都仿佛开花一般精神抖擞神采飞扬,更是在心里把山轻河师徒二人看得如同恩人一般。种种温情几多恩深,不胜枚举,不着细表。

又是一夜大雪。

这晚,佟蒿赖在山轻河屁股后面一道回了凌尘殿,两个人在小厨房里烧上水、架上锅,把从山下买回来的牛油,和八角、辣椒、小米椒和各色香辛料爆炒,然后加满水烧开,又切了十几盘肉,五六盘菜,两个人围着炉灶开起小灶来。

佟蒿闻着牛油锅底的香辣味儿口水都下来了,“我说大师兄,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吃法的?自打三年前你在凌尘殿请我吃了一顿,我是日日夜夜都盼着这一口啊!”

佟蒿陶醉地嗅嗅空气里的香味,“香,太香了!”

山轻河一边择菜,一边嫌弃地骂他没出息:“至于吗你,口水都要流进锅里了。今年冬天都吃了三回了,你还没吃够啊。对了,先下白菜豆腐,师尊爱吃。”

佟蒿利索地烫了点青菜,又按山轻河的办法调了一碗芝麻蘸酱,“老规矩,我下肉,你给师尊把青菜送进去?”

“嗯。”山轻河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心地把碗碟摆好,端起托盘送进裴颜的寝殿。

裴颜平日不好吃这些,只不过山轻河的火锅实在做得别具一格,每年冬天他也乐得跟着一起吃上一两回,图个热闹。但自从上次不小心把锅子打翻,害得裴颜以为自己在牛油锅里睡了一夜后,他就再也不许山轻河把锅子抬进凌尘殿的大门了。

不过在厨房吃吃还是可以的。

山轻河把肴馔一一摆好,又在地炉上添上新碳,煮上热茶。再铺上蒲团、搭好薄毯,这才扶着裴颜离开暖烘烘的被窝,来到桌前吃一口香香辣辣的青菜豆腐。

三年过去,裴颜早已经被山轻河养得懒猫一样,凡事都有弟子亲力亲为。除了吃喝拉撒,恨不得每日洗漱束发都由人代劳。

裴颜起先也觉得不妥。挣扎抗拒、推卸逃避,但全被山轻河用一句“许师父为我灰飞烟灭,不许我伺候师父周全?”挡了回来。

想起初识时,两人没大没小没轻没重地互相试探,裴颜有时忍不住掐眉疑惑:怎么总感觉自己被徒弟牵着鼻子走呢?

不应该啊?

于是第二天再次拒绝山轻河的侍奉,但山轻河总有办法让他心软,或是长跪不起或是掉眼泪,不然就是冰天雪地里练一整夜剑——

裴颜实在被他拿住命门,只好把人唤进来伺候,一来二去,就成了今日这般。

“嗯,好香。”裴颜抓着毛毯把自己裹起来,捧着个小木碗细嚼慢咽一块浸满汤汁的豆腐,只觉浓香麻辣的滋味一路从舌头钻进他心窝。

他被热气哄得眼角泛红,说话也多了几分亲热:“去吧,不用在这里候着了。”

山轻河嘴上答应,身子却纹丝未动。

他直勾勾瞧着热汗烫红了裴颜的鼻尖,连两腮也染上一层艳霞。平素冷然的凤眸被叛逃的味蕾出卖,蓄了几分慵懒安逸。望向他时,透出点儿只可意会的亲密。

山轻河攥紧手心,觉得体内有一股汹涌澎湃地热浪想冲破禁锢。他深吸一口气,逼自己转移目光,拿钳子慢慢拨动炉中炭火,看死灰复燃,碳心滚烫。

这二三年他伺候裴颜越发殷勤周到:

知道他浅眠多梦,所以春夏秋冬都备着不同味道的安神香;知道他性子散淡,所以许多事他都自行替他出面解决周旋;知道他吃了重口味的东西总要喝几碗清茶,所以冬夜吃锅子总是伺候完最后一道茶才走。

这会儿看着裴颜快吃好了,热水也刚刚煮沸,山轻河轻车熟路地拿出他们素日爱用的茶具,给裴颜沏上两盏淡茶。

“时候不早了,喝浓茶容易睡不着觉,师父将就一下。”山轻河先是吹了吹,才把杯子递给他。

热水荡开层叠香气,裴颜突然想起,这还是去年年节时楚宴清送的两罐白茶,年份久了,天然带着安抚人心的陈熟香气。裴颜低头一嗅,茶香便扑了一脸,眼角不由嵌上一抹笑:

“听说佟蒿家里的大哥已经定亲了,楚宴清继任家主三年也算年少有为,说起来,他倒是早该成亲了。”

山轻河听着裴颜念叨别人,心里微微一酸:“师父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小辈的婚姻大事了?倒不如多关心关心我。说好过了二十岁便带我再下山一次,如今我都二十二了......”

裴颜看着小徒弟越发英俊的面庞,忍不住戏谑:“怎么没关心你?大长老今日还跟我说呢,说你如今也大了,若是有中意的女子,他可以替你张罗一二。”

山轻河本就在心里打着裴颜的小九九,听到这番话心里顿时一沉。他不动声色地给裴颜续上茶,故作无谓:

“楚宴清大我好几岁都还没着急,我就更不急了。”

“哦?是吗?”裴颜捧着茶杯,似笑非笑。

“对了,”山轻河扯开话题,“我如今已经能和玉沙剑能过百十招了,师父说等我能真正操控玉沙,就教我一套更高阶的阵法,咱们明儿就开始吧。”

“果真?”

裴颜惊喜,山轻河的进步总是比他想象的更加出色。遇到一个可塑之才大概是每个师父最开心的事情,他也同样不能免俗。

“明日一早,你带玉沙剑到外面等我。”

“是。师父早些歇息。”他轻轻带上门出去,敛去笑,心前仿佛缀了个秤砣,脚下的步子也变得沉甸甸。

回到小厨房,佟蒿已经吃得满头大汗,倒是没忘了他,给他碗里码了厚厚一层肉。

“大师兄快来,肉都要凉了!”佟蒿高高兴兴地挥着手,麻酱汁抹了一嘴。

山轻河“嗯”了一声,食不甘味地涮着火锅,眼前却一遍遍浮现裴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他是在试探自己吗?

还是仅仅是长辈对小辈的好奇和关心?

都怪大长老,好端端提起他干什么!

为了防着这一出,这几年逢年过节他就躲,没想到今年还是被人背刺,偏偏是在裴颜面前说起这些!

裴颜该怎么想?

会不会也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或者再过几年,就开始把他往外推,随便找点男男女女,逼他赶苍蝇似的往上凑?

唉。

师徒什么的,有时候真的太麻烦了。

“怎么了大师兄?你脸色好差啊。”佟蒿但心地问,一双杏仁眼在烛光下格外润泽。

这几年他也长开了不少。瘦了,高了。远远看去也颇像个世家贵公子。只不过一贴着山轻河,就还是当初那个敢炸炼丹房的傻小子,处处透着小男孩的机灵劲。

山轻河夹了一筷,下意识问道:“听说你家大哥定亲了?”

“对啊!”佟蒿一提起家里人立刻神采奕奕,“是苏家姑娘,去年聘礼便已经下了。苏家虽不是什么豪门大家,但和我家素有渊源。而且这位苏小姐性格豪爽快言快语,是不可多得的女中豪杰!她要是当我大嫂,我简直要高兴死了!”

山轻河喝了口酒,冷酒坠进喉舌,在胃里烧成燎原,辣得他直皱眉。他勉强笑了笑:“就那么高兴啊?那可要恭喜你大哥了。”

“嘿嘿,能不高兴吗?我大哥那人,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既不像爹,也不随娘,连二姐、三哥都很难和他亲近。有大嫂这么个活活泼泼的人陪在他身边,又是自幼相识的,那还不是天作姻缘!天生一对啊!”

山轻河听着听着,容色一点点淡下去。他慢慢地放下了筷子,心存试探:“佟蒿,你有没有听过仙侣之间的奇闻轶事?比如,比如......两个人身份悬殊,关系非同一般,最后却结为佳偶的故事?”

佟蒿擦了擦嘴边的油,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拍手道:“有啊!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你别往外传啊!”

佟蒿谨慎地瞄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小时候,我听大人无意间说起景家的老奶奶,就是景氏老一辈的当家人,一辈子没有成亲,倒是和一个年长她许多的长辈走得极尽,而且她们二人都是女子,只是当时为世人所不容,景老奶奶虽然极力反抗,还是被迫和那名女子天涯永隔。不过景奶奶性格坚决,说一不二。她执意不成亲,只是从旁支收养了一个女儿,也就是现在的景氏家主景如是。”

佟蒿喝了热汤,感慨不已:“这都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当年虽也闹得轰轰烈烈,可是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大家渐渐都忘却了。如今的人只知道四大世家里唯有景家是女人做家主,却不知道她们个个刚烈,有勇有谋,在男女之事上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许多人说景家离经叛道,违背纲常。但是景家子弟各个天资卓然勤勉好学,就连修为术法也另成一派,不修剑道、阵法,只修炼御兽一脉。实实在在是个了不起的传奇世家!”

山轻河听完后楞了许久,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敢无视性别、身份的差距追求爱情,而且还能一辈子不婚不娶,培养出一个响当当的世家大族?

这简直比小说话本还精彩!山轻河佩服得五体投地。

“若真如你所说,景家实在是无愧于四大世家之名。不为别的,就为她们敢遵从本心,也是多少沽名钓誉之辈求也求不来的。若再见到景家主,真该好好问候才是。”山轻河抚掌以叹。

佟蒿兴奋:“这好说!等我大哥成亲,景家肯定要去贺喜的,没准就能碰见!到时候你就代表师尊下山赴宴,我引荐你们认识。哦对了,还有我爹我娘,大哥大嫂,还有我二姐、三哥!我早就在家书里和他们提起过你无数回了,大师兄,我大哥的喜事,你说什么也得赏光啊!”

山轻河哪里还能拒绝?没准还能哄裴颜和他一道下山走走呢。于是他一口答应,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虽然景家的传闻不一定是真的,结局也不尽如人意,但是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毕竟爱之一字在任何时代都太过奢侈。他忽然觉得,若能踏踏实实给裴颜当一辈子徒弟,两个人此生师徒永不相负,也算成全。

一个人的不甘总好过两个人肝肠寸断。

若要把裴颜那样不可方物的神仙拉进这万丈红尘受苦。他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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