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行,死复生!”阴十双手结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印,裴颜远远看着,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
紧接着,突然天地色变,沧海阵中的一切被逐一复原,裴颜眼睁睁看着阴十已经累累白骨的身躯重生般再次长出血肉肺腑,筋脉气血奔涌跳动,就连被山轻河砍掉的那只手,也一丝不差地恢复原貌。
裴颜惊讶地瞪大双眼,接着胸口一痛,遭到反噬,一下子跌倒在地,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与楚宴清留下的玄凤相融,凤凰顿时凄惨嘶鸣,引火**,在烈焰中浴火重生,再次与阴十打做一团。
“凤凰浴火?”楚宴清原本在和山轻河背靠背对阵谭镜轩和阴明,一听到玄凤的声音便知大事不妙,“不好,裴师尊有危险!”
“什么?!”山轻河一惊,想也不想,下意识地把玉簪往外一抛,“去!”
玉簪得令飞奔而往,所到之处清气盎然。自古正邪不两立,阴十的行动立刻遭到限制,浴火凤凰看准时机狠狠一击,阴十只觉七窍生烟痛苦不已。乱战中,却见裴颜突然法力大增、举剑杀来,阴十顿时大为惊恐。
他惊慌举阵死命抵挡,死也不信境界跌落的裴颜居然还能反败为胜。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震惊:难道裴颜真的已经修得真仙?
裴颜在一番水火交融的奇异场域里逐火而来,形容高华,神仪悲悯。只见他脚踏青芒,手持水魄,空灵、腾鸢护卫在侧,紫色祥云如水融冰,通体缠绕流动不绝。在一片颓败杀戮里显得格格不入。
阴十仰头去看,看着看着,突然膝盖发软,周身也剧烈颤抖起来,“你......你......”他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一直以来自信雍容的气度突然一去不返,脸上慢慢浮现一种接受命运摆布的无望和平静。
裴颜一语不发,缓缓垂眸,轻声念了几句符咒,阴十的阵法当即褪去,仿佛脱下一件薄如蝉翼的衣服一样简单。
转眼间,阴十再次化作森森白骨,他所在之处也化作一片尘埃。唯一的区别只是速度上比裴颜第一次施沧海阵时更快。此时谭镜轩的妻子一直躲在廊柱后面,见此情景,一下子六神无主,跌坐在地。
“师父!你没事吧!”山轻河草草甩开谭镜轩,一踏入前殿便发觉这里已经被夷为平地,而裴颜御剑而立,神色平静,周身气度华贵无匹。
山轻河脚下一滞,看呆了一样久久地注视着他。他禁不住想要臣服,想要叩拜。可是更难抑制的却是拥他入怀。
仿佛他此生以来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走的每一步路,就是为了来到裴颜面前。
山轻河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何而来,只是留下两行热泪,心中一片澄澈。
他仰望裴颜,仿佛见证神迹降临,不由自主被震慑,被洗涤,被指引。
这近乎一种最为真诚纯粹的爱。可以为之生,也可以为之死。
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山轻河的视线越过众人的膜拜称叹与裴颜相望无言。
他耳中既听不到纷乱的哭号喊叫,也看不到血流成河的战场。这可苦了在后面的楚宴清和佟蒿。他们挣扎许久,见山轻河迟迟不回来,又听不到玄凤的声音,便以为裴颜真的出事了,只好一步一挡,无比艰难地拖着谭镜轩和阴明且战且退。
“裴师尊!太好了,原来你没事!”楚宴清以扇为矛刺向谭镜轩,谭镜轩杀意更甚,为了杀死这个抢了自己位置、同时也是杀死父亲谭峰的直接凶手,他一不做二不休,从怀里摸出丸黑色丸药,张嘴就吞了下去。阴明见状露出个微笑,转身将楚宴清引到一边。山轻河这才晃过神来,反身回来帮助好友,“阴十已死,速战速决!”
“好!”楚宴清点地而起,闭目持咒。
不一会儿天空深处突然飞来一只通体雪白的玄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高空盘旋,继而直冲向下,速度快到全身白羽都跟着熊熊燃烧,楚宴清拿锦扇去迎,那白色凤凰竟一点点化成灰,又从灰烬里淬炼出一柄貌似飞羽的剑来。楚宴清凌虚半空,操纵着锦扇仿佛一只手,隔空将白凤羽剑舞动起来。
楚宴清一声爆呵,山轻河应声而起,一股和裴颜一脉相承的水系阵法像龙卷风一样旋转飞起,阴明见状则拿出一枚小小的铜镜,虽只有巴掌大,却像一片海似的,立刻将山轻河的阵法打了回去。楚宴清反应迅速,隔空对准那铜镜一剑刺去,山轻河紧随其后落下虚无阵,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阵竟然使出了将近五成功力——
阴明已必死无疑。
楚宴清化去白凤羽剑落到山轻河身边,眼中波光粼粼,“山兄,我这一剑可还及时?”山轻河笑着拍了他一下,眼神明亮,神采飞扬,“好得很。对了,谭镜轩呢?别让他再跑了。”
楚宴清笑了笑,走上前查看阴明的尸体,“他走不出去的,裴师尊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这次连墨核石也帮不了他。”
楚宴清蹲下身把阴明的尸身翻过来搜查,搜着搜着,本该气绝身亡的阴明突然睁开一双漆黑的眼瞳,诈尸般抬起手狠狠打了他一掌。楚宴清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击中要害,震飞出去。
“楚大哥!”佟蒿本在帮着各世家子弟清理周边的杂碎,听到动静赶过来满脸震惊,“魔族没死!大家小心!”
“你们看,那是什么!”
“那是......谭镜轩?不好,他入魔了。”
“大师兄快回来!危险!”
山轻河顺着众人的方向看去再度大惊失色:谭镜轩面容阴骘,青目獠牙,满头乌发上闪着诡异的蓝光,活像顶着一头鬼火四处飘荡。
山轻河都不用多看就知道谭镜轩已经完全堕入魔道。
胸口传来的痛楚让他皱紧眉头,他紧盯着这个不知道还能否称作“人”的东西,发现他手里牵着一根细细的线。这根线巧妙的连接在阴明颈后,吊起他的脖子肩膀,活像拉着个提线木偶。
裴颜略一拂袖便将楚宴清接到自己身边,只见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显然伤得不轻。
“景姑娘,劳烦你照顾一二。”裴颜声音缥缈,景蝶儿却听得分明,她主动上前把楚宴清看护起来。一掐脉,幸而暂无性命之忧。
裴颜剑锋泠泠,语气刻不容缓:“轻河,到我身后。”
“不!”山轻河觉得胸口难过但尚且可以忍受,但若让他独自一人把裴颜置于险境,那绝无可能。他顶着压力咬紧牙关,分析击倒对方的可能。
弹指间,谭镜轩身形已高大了数倍。这个庞然大物低下沉重的头颅,眸中闪着仇恨的血色,死死看着让他背负一切耻辱的根源。他声音嘶哑浑浊,像刚学会说话的猛兽一般吐字含混而疯狂:
“山轻河,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谭镜轩挥动手臂,那形容枯槁的阴明仿佛又活了过来,手握双剑向山轻河和佟蒿打来。山轻河与他纠缠一阵,发现这不过是个靠谭镜轩魔修维持的死物,遂转身像正主的面门攻去。
然随着山轻河的阵法一道道落下,打在谭镜轩身上却始终似泥牛入海,不痛不痒。
“佟蒿,去魄!”去魄专杀妖邪,阵无虚发。佟蒿听到召唤立刻布阵,再配合之前裴颜传授的剑诀,果然暂时牵制住了魔化的谭镜轩。
“大师兄,只靠我们很难杀死他,向师尊求援吧!”佟蒿用蛮力压着阵法,额上青筋暴起。山轻河却迟迟没有答应。
他很清楚,裴颜内心深处并不愿意对凌云宗曾经的弟子痛下杀手,山轻河也不愿逼他违背原则。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自行了断这段恩怨。无论什么手段。只要能亲自了结谭镜轩——什么后果他都能承担。
山轻河定了定神,心中主意已定,喝道:“玉沙,召剑术!”
玉沙得令,剑身即可爆出一阵夺目光芒。方圆十里内所有人的佩剑纷纷受到感召飞驰而来,臣服在神剑玉沙之下,甘受山轻河操纵调遣。
山轻河居于剑群中心,双手飞速结阵,几十把灵剑随之而动、列坐其次,在谭镜轩头顶形成一个带有凌云宗标志的五行八卦阵。
佟蒿抬头看了一眼,吓得当场阻止:“祭剑阵?大师兄你要祭剑?不行,玉沙是师尊传给你的佩剑,怎么可以折损在这种人身上,要祭就祭我的!”
“不,”山轻河还在结阵,他尚未彻底破境,运转功法仍显吃力,双生灵华这会儿在他灵海里像斗法一样争得不分高低,累得他汗如雨下,湿透衣衫,但这些都无法阻拦他殊死一搏的决心,只见他眉宇坚毅,另有一抹厉色凝在眸中徘徊不去,“我是要反用祭剑阵,以谭镜轩的血肉祭玉沙。只有这样才能激发玉沙的全部神力,再借神剑之力,诛灭邪魔。”
佟蒿心一哆嗦,摇着头,目露迟疑,“大师兄,以人祭剑向来为天道所不齿,你......”
山轻河在万箭齐发中看着佟蒿,突然欣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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