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七十七

天将破晓。

“撑不了多久,我不擅医术,只会些皮毛。”楚秋如是道。

“所以,回医馆去?”方子泓撑了撑脑袋。

床上的小姑娘面色极其难看,眉头紧锁。楚秋只能给她喂了几粒药丸,输送一些相对温和,能够被凡人之躯吸纳的木灵气吊着一条命。

李芙守在床边彻夜不眠,眼里已经隐隐泛血丝。

李菰倒是没有大碍,只是一时受惊,加之气血翻涌昏厥了过去,只消苏醒便好。

江知缇将黑衣人与长孙明绑一起去了,但怕李芙见了长孙明会再激动起来,将人拎去了柴房。

但李芙坚持要见长孙明。

怕这两个人又打起来,方子泓便提议还是将长孙明绑着,但是得由江知缇押住。

“要真又打起来,你记得把长孙明拉你那边去。”方子泓轻声道。

江知缇点头表示了然。

把长孙明从柴房带过来,长孙明面色如常,瞧起来没有半点颓然。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李芙声音哽涩。

她亲眼看见那些黑衣人是长孙明放进来的,黑衣人最开始是冲着她而来,这些黑衣人剑尖直直冲向她的要害处,显然是要杀她。

长孙明与这些江湖人勾结在一块是要杀她,为什么?

为了钱?为了权?但他已经是城主府内的姑爷,平日里也不曾亏待过,会缺吗?

她也从未不敬重丈夫,从未想过将枕边人作附属。只要长孙明愿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他在新婚之夜时握住她的手,含情脉脉,温和如水地说,他不要这些,他只要和自己有一个小家,他愿意为此倾尽心血来好好照顾他与自己的家。

家这个字,对她而言何其难得,她的母亲在她还小时便意外离世,从小她是被父亲抚养大的,加之先天不足,常年病弱,鲜少外出。她在长孙明身上体会到了家的滋味。他们共同孕育了一个伶俐活泼的女儿,长孙明体贴入微,日子如此倒十分和谐温馨。

然而如今,这般平静温馨的日子被打碎了。体恤妻子,疼爱女儿的温情丈夫,竟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不仅将刀尖对准了她与她的父亲,也对准了他们的女儿。

长孙明面无表情,对于她哽涩的语气无动于衷。

“我问你,到底为什么……!”李芙声嘶力竭。

她第一次这样失态,丈夫的背叛,孩子的濒死,让她此刻歇斯底里。

“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有个女人跪在你外公府前吗?”

长孙明似乎欣赏够了她此刻的模样,慢悠悠开口。

二十年前……那时候的长孙明十二岁左右。

他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孩子,他是村子里头一个寡妇的孩子。他爹是个砍柴郎,时常上山去砍干柴,背去卖给大户人家,混点钱过日子。

早在他出生两三岁时,他爹因为得罪某家的少爷,被送去官府那儿狠狠打了一顿板子,因没有钱医治,伤势恶化,死在自家的茅草床上。

长孙明从小聪慧,同龄两三岁的孩子还只会满地玩,也不大记事,他却已经开始记事,也懂得为家里干活,分担家务。

那是个夏日,天气炎热,他看见他爹双目空洞,垂头面向地面咽气的模样,连害怕哭泣都来不及。

多年以后,他才知晓,那日把眼睛瞪得那般圆,那般空洞的父亲,眼神是何其不甘,愤怒,怨恨。

他爹做错了什么?只是无意撞破那家少爷强迫婢子。尽管他爹跪地求饶,一再保证自己不会胡说乱道出去,还是被那个少爷以莫须有罪名告上官府,被那个收了少爷好处的官大人一拍惊堂木,罚了一顿大板。

这对于穷苦百姓而言是死刑,他们没有钱找大夫,也没有钱抓药疗伤,加之夏日炎热,这种伤伤势加重,溃烂流脓不可避免,轻而易举便能要走一条人命。

他娘也没钱埋了他爹,又不想一卷草席将尸体扔去乱葬岗——人活着就没了体面,蹉跎劳苦,死后还要受折磨吗?于是带着他,央求着远方亲戚,托关系到城主府内当粗使婆子,换来卖身钱,将他爹好生安葬了。

在城主府内的他看见太多冷暖,也一直谨记娘亲日日夜夜的叮嘱,要刻苦学习功课,要参加科举,要当大官。

只是没能等到他科举,十二岁那年,他娘便因为一时不慎冲撞了千金,被城主罚跪。

千金,那是城主唯一的血脉,也是千娇万宠之躯,是真真切切的小姐,他从未见过,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他只看见自己的娘亲在炎炎夏日之下罚跪在城主府门前,不得上前去。

“求求你了赖叔……我娘,我娘她不是没有犯什么大错吗?你就帮帮忙,让我到城主老爷面前去求求情吧!”

年幼的长孙明看着滚烫日头下跪着的娘亲心如刀绞,这般炎热的夏日,他娘身穿粗布麻衣,就这般跪在城主府门前,一滴水都不能喝,一点东西都不能吃,饶是再如何铁打的人,也会就此中暑气,活生生没了命。

他是见过那些在路边中暑气,活生生被烈日阳光晒死的乞丐的。那些乞丐身上脏兮兮,浑身都有难闻的气味,他们去到哪里都要被赶走,更别说能否乞讨到一口水,一口粮。

他何其害怕自己的娘亲也会这般死去,但他只能跪着去求别人,天真地觉得只要他抛弃书上说的什么尊严便能求到情,让城主老爷放过他娘。

赖叔不是城主府管家,但是与城主府管家有几分交情,如若想见城主老爷,与管家搭上线便容易。

然而赖叔摇了摇头,一脸苦涩。

这是城主下的令,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小孩子的求情收回。

炎热的夏日,年幼长孙明的心却是怆凉的。

他娘果然中了暑气,一命呜呼。

这种被主人家罚的粗使婆子死了是得不到好生安葬的,只能是一卷破草席卷了扔去乱葬岗,无人问津。

长孙明紧紧跟在草席后面,一路摔过好几个跟头。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唯一的亲人被扔到青黄不接的乱葬岗去。

他守着尸体,一直守到夜晚。期间他赶跑过那些想上来啃食尸体的野狗,弄得浑身脏。

最后是赖叔跑过来找到他,将他带回去。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得多危险!”

赖叔一路碎碎念,他浑浑噩噩间听见远方有嬉笑声,以及男人爽朗的笑声传来。

“那是老爷同小姐玩乐呢。”赖叔见他竖起耳朵,好歹有了些反应,轻声道。

他隔着很远,终于见到花园里一身华裳,粉雕玉琢的女孩,被一个身穿深蓝衣袍,长着长胡须,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抱起逗笑。

他与那个女孩匆匆对上一眼。

所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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