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挥洒,宾客未散。
前方热闹喧嚣,这一隅宁静祥和。
听墙角的女子捂嘴偷笑,被赶来的一名妇人提着耳朵匆匆离去,磕磕绊绊的穿过阴影中的一道人影。
白斟时立在一只水缸旁,看着她们一个龇牙咧嘴,一个低声训斥的走远,又收回视线看向二楼。
脸上不见喜怒,眸底却漫上悲凉。
黑袍挂身,将他彻底与这个夜晚融为一体。
而二楼厢房内,如水中沉浮,望青山远黛,刘新烟朦胧醒不过来,只一味的沉溺其中。
该是抗拒的,然而听着耳畔的粗喘,以及手下触及的温热,她唯一想做的竟是牢牢的环住他。
他们是不是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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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盟立于蓬莱,蓬莱徽印乃雪鹰,雪鹰现身必有要事发生,需第一时间前往,这是立盟之初就定下的。
苏辛立负手立于廊下,看着穹顶翱翔的雪鹰图腾,微微眯眼,“啧”了一声:“创盟至今已有数百年,而自唐太乙荣登此位后只召集过一次,那一次让他失了白斟时这只右手,这次不知又会失去些什么?”
心腹弟子郭烈道:“白斟时将我们苏氏一门逼入此地,是该到偿还的时候了。”
他微妙的一挑眉,懒懒道:“还是慎言,不可随意妄语。”
“是。”
苏辛立侧目:“对了,子朝近日在做什么?”
“少主前日去村东河除祟,还未归。”
“袁宗主书信于我,称其爱女已成功结丹,对子朝痴心一片,话里话外皆有联姻之意。”
郭烈略停了下:“宗主的意思是……”
苏辛立叹道:“苏氏没落至此,是该借一下外力重振门内了。”
“只是归宁雨还滞留魔界,是否不妥?”
苏辛立稍作沉吟:“我先一步上蓬莱,找盟主提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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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阳天奉阁同样看到了蓬莱法印,这是福泽节刚结束的第二天,来的真是巧。
白斟时原先打算先回魔界,但蓬莱法印的惊现关乎整个天下苍生,并且在放弃仙君封号时曾立过规章,仙门若出事,他也必须前往,算是明面上对魔界的掣肘。
司徒宏毅轻叹:“南无君,你说我们是否太有缘了,可谓同进同出之表率,等蓬莱事过又可一道回来了。”
“魔界与天奉阁两个方向,估摸同不了。”
“你不请我去魔界坐坐?”
白斟时冲他一笑:“司徒阁主这喜好委实特别,仙门之人竟还愿往魔界钻。”
“你自己还不是跑魔界成魔君了?我去了怎么也能封个护法当当不是?”他轻摇羽扇,一脸的吊儿郎当。
白斟时敷衍的“嗯”了声:“欢迎之至,若来了便封你个首羽官做做。”
“这是什么职位?”
“看鸟的。”
“……”
司徒宏毅不想直接气死,扭头看到正在出神的刘新烟,疑惑道:“小徒弟今日怎么没精打采的,昨夜没睡好?”
“昨夜”二字那真的是戳了刘新烟的屁股了,吓得差点要蹦起来,慌乱抬头。
白斟时接过话头:“陌生薄衾,睡不安稳属正常,我也不曾安眠。”
司徒宏毅一脸惊奇:“堂堂南无君还用睡觉?”
“长年喝风饮露活着,睡个觉很离谱?”
司徒宏毅摇头:“听风有罪,祝南无君往后日日好眠。”
个鬼!曾经的仙门大能,境界亦非常人能比,入定打坐有时,要说睡觉?可别逗了。
他们一顿疾行,中间因刘新烟体质问题,停下休整过两次。
司徒宏毅对她这明明灵力充沛,却又显弱鸡的模样感到新奇。
一只烤野鸡出炉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南无君,你这徒弟到底是在哪收的?这身子骨前所未见,难道是什么隐世天才?”
刘新烟刚啃完一只鸡腿,闻言犹豫的停下了动作。
白斟时撕下另一只递过去,用手背轻轻碰了下她的,示意她接着。
刘新烟却如冷水进了油锅,整个弹跳起来,错手将鸡腿撞落在地。
司徒宏毅惊愕的张了张嘴,见着白斟时没什么表情的脸,用力将嘴给闭上了。
荒山野岭,并没有特意寻找城镇落脚,这只鸡还是白斟时顺手拎来的,亲自生火炙烤,只为了给她果腹。
场面一度很尴尬,刘新烟小心翼翼的看了白斟时一眼,对方并无责备之意,只是扯下一只肥厚的翅膀重新递过来,并嘱咐:“这次接好了。”
刘新烟不敢再妄动,接过后食不知味的咬着,一边继续听司徒宏毅胡扯。
脑子里却仍旧时不时升起昨晚梦中的荒唐画面,虽说只是一个梦,但不知为何总让她心悸的厉害,那个当下耳畔的温柔细语和轻柔抚触,真实的就像亲身经历过。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心想或许是之前小道话本听多了的关系,耳濡目染受了影响。
师父这万里都挑不出一的相貌,换做谁都扛不住,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
对师父芳心暗许的仙子不胜枚举,或许早日有个师娘,她也就不至于胡思乱想了。
等司徒宏毅无聊走开后,刘新烟定了定神,凑过去跟白斟时搭话。
“师父!”
他轻轻斜过来一眼,那双如夜幕星辰的眼珠子幽暗的惊人,嘴角微微一勾,说不清算不算笑的意思。
他道:“敢和我说话了?”
刘新烟尴尬的咧嘴:“这话说的,我有什么好不敢跟师父说的。”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突然抬手蹭掉她嘴角的油渍,无视她瞬间僵硬的身体,问道:“要说什么?”
刘新烟胡乱一抹嘴,举着还剩一半的鸡翅膀,冲白斟时道:“师父,这么久了我都忘了问你,这六年你在魔界过的可好?”
白斟时正随意扒拉火堆的手一顿,辨不清情绪的回道:“尚可。”
尚可便是还行,毕竟死的是自己唯一亲传弟子,或许曾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悲恸,但不管如何最后还是好好的走了出来,换了一个称得上是糟糕,于心境而言或许更合适的地方继续生活。
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认同他,但他从来都不是需要别人认同的人。
师父不愧是师父。
刘新烟自顾自在心里给他梳理了一遭,紧接着问了一个要命的问题:“师父,都这么多年了,你要不要给自己寻个道侣,给我找个师娘?”
类似问题在过去她不是没问过,白斟时一般都当她是孩子心性,出于好奇又或者其他目的随口一问,从来不曾上心。
但今天却不一样……
他将木棍一扔,转头看她。
对上的是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这个笑容真纯粹,纯粹的近乎让他觉得陌生。
“师娘?”他低声道,“你想有个师娘?”
刘新烟快速看了眼那头顿然疯狂跳动的火堆,摸不准这问题是不是说错了,她停了停才谨慎的接口:“师父独身多年,现又困于魔界不被仙门众修士理解,找个心心相惜的道侣,或许也……”
话音消失在他快要把人吞了的视线中。
刘新烟默默举起冷掉的鸡翅咬住,又缓慢朝后退了一步,以表自己不敢再做打扰的诚意。
白斟时盯着她的视线却没在第一时间收回,昨晚全程围观了刘新烟的梦境,清楚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若当时不知该如何理清情绪,那眼下可真的是几近暴怒了。
过了如此一晚,就能迫不及待的上前探问讨要师娘这种生物,真是……
白斟时闭了闭眼,再松手时那一截枝干已成灰白粉末,洋洋洒洒散于空气中。
他摇头轻笑了声,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苦涩:“算了,跟你计较什么。”
刘新烟小心翼翼道:“师父,你别生气,我随口说的。”
“无妨。”他重新捡了根枯枝在那边拨弄火堆,“不过你此生都不会有师娘。”
刘新烟一愣,心跳又有些失速:“为何?”
“好徒儿,知晓太多并非好事。”他起身,抬手疼宠地抚过她的脸畔,“所以莫要多问,做一名不知世事,只知喜乐的孩子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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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到达蓬莱,弟子匆匆上来一拜:“南无君,司徒阁主,请随我来。”
蓬莱殿宇悬浮,以云桥相连,轻雾缭绕,更胜仙境。
司徒宏毅感叹道:“你看不上我天奉阁还是情有可原的。”
白斟时:“司徒阁主言重,天奉阁乌篷船做起来还是别有一番风味。”
话音刚落,上空一艘金碧辉煌的飞船缓慢绕殿而出,瑞鸟相伴,祥云围绕,慢悠悠驶向远峰。
司徒宏毅:“……”
白斟时往上瞟了眼,“噢”了声:“忘了蓬莱还有这东西了,不过天……”
“停!”司徒宏毅及时制止,“别说了,我知啥都比不过,还是不献丑了。”
白斟时一笑:“难得见你如此挫败,真是不容易。”
“蓬莱门禁森严,前一次盟主召集,我阴差阳错没来成,后来也就没了来的机会,总归是我见识少了。”他羽扇轻摇,感慨道,“不知那位财大气粗的周庄主看了是何感想。”
朱元良看了完全没啥感想,他压根不想千里迢迢跑这地方来,紧赶慢赶的到了这地,还要时不时被戳脊梁骨,别提多受罪了。
因此等白斟时几人被领进星宿阁时,其他人都围着星盘,就他独自一人躲的远远的,八竿子打不到边。
朱元良顶着一张无辜的胖脸道:“我于修仙一事上没什么建树,对敌又毫无经验,所以还是不占地了。”
唐太乙闻之不赞同的道:“东平切莫妄自菲薄,厚积薄发者有之,不可轻易断言。”
“你还是别安慰了,我怕鬼。”
“……”唐太乙转头对上白斟时,招手把人叫过去。
苏辛立瞟过来一眼,没作声。
唐太乙:“大家围成圈,等会施术时以免被带远。”
司徒宏毅轻笑,压低声音道:“呀,朱庄主还是过来啦?”
默默蹭过来的朱元良尴尬的咧了咧嘴:“虽说我这吨位不怕什么,但以防万一。”
羽扇往他肩头轻轻一敲,点头:“我懂。”
话落,四周静立的场景被一股猛力倏地拉开,连带神识都跟着被扯了一下,再定神时眼前之景已成了浩瀚星辰,他们站在其中宛如沧海一粟。
二十八星宿对应二十八神器,朱雀一宿遗失,此时暗淡无光,玄武一宿将出,反之金光万丈。
众人的目光都凝在星宿上,唯苏修雅分神盯着白斟时师徒。
场景转换时白斟时伸手拽住了刘新烟,这原本没什么,师父担心徒弟神魂被牵走,体贴照拂着点实属正常。
然而松手之际,他却下滑裹了一下刘新烟的左手,苏修雅差点以为是自己看岔了,但刘新烟错愕的表情告诉他,显然她自己也很意外。
正常师徒关系会如此吗?如此亲昵的举动真的算正常吗?
他免不了想起那些荒唐到令人失笑的话本,整个仙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之时,他从来不以为意,这个当下却也经不住的开始怀疑起来。
就这时白斟时突然侧头,冲刘新烟低声说了什么,她连忙站正往前看。
同一时间,他往后漫不经心的瞟了眼。
就这一眼,让苏修雅深深拧起了眉——他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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