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滋山因地理环境形成了一个天然屏障，常年浓雾覆盖，不见生灵，普通百姓但凡一进入便会找不准方向，等再出来就一天过去了。
后来妖魔横行，西滋山也时常受到骚扰，隐居期间的叶氏族人利用这道屏障下了八方阵，每两个时辰自行转换位置，除了叶氏族人没人知道真正的八个方位。
不过这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西滋山经历过妖族侵略洗礼后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山。
四人盯着前方一片漆黑的巨型雾团，一时沉默着。
苏修雅轻声道：“虽不曾亲眼见过西滋山原本面貌，却也听闻‘千丈青山，万里水色‘的佳言。百年过去了，竟还不曾恢复分毫。”
遮天蔽日的黑色浓雾，宛如蛰伏的上古妖兽，令人心生畏惧。
楠兮不受控的稍稍后移了些：“师兄，这么一团东西，百年下来不知里面会生出什么邪祟鬼怪来，我们真要这么贸贸然下去吗？”
刘新烟闻言看了看白斟时，他屈膝坐在玄吟脑袋顶，寒风肆意的撩起他绸缎般的乌发，玄色衣袍更是猎猎作响。
纤长的五指落在玄吟的黑羽上，无意识的敲击着，目光则沉沉的看着下方面目全非的山脉。
刘新烟不知道为什么，陡然觉出一丝难言的难过来，像美玉沉湖，望而无能。
“师父。”
白斟时并未回头，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刘新烟道：“此处看起来危机四伏，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都不像能进去的样子，我们要不要再缓缓？”
苏修雅二人闻言，跟着看了过来。
白斟时道：“你害怕？”
刘新烟又看眼连绵万里的黑雾，神色复杂道：“倒也不是说多害怕，就是有点没底。”
她顿了顿方开口：“我不太想下去。”
就像下面有一只桀桀怪笑的凶兽，正静静等着她往里跳，阴翳放肆的兽眼牢牢的锁住她，晚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她应该害怕的，可是好像也称不上害怕，只是前所未有的抗拒罢了。
白斟时终于转过头来，他的面色有点不同以往的白，双眸却又前所未有的深邃。
“有为师在，你无需担忧。”
他起身走至刘新烟身边，盯着她略有畏惧的脸色，抬手将她鬓边的头发勾至耳后，又道：“跟紧为师便可”
苏修雅这时突然道：“那是什么？”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下望，只见原本均匀起伏的黑雾，莫名其妙的如沸水般喷涌起来，浓雾被掀至数丈高，像海边巨浪撞击着无形的岩石。
楠兮惊骇：“下面有东西！”
白斟时一拂袖：“下去看看。”
先一步控制着玄吟俯冲下去。
玄吟用力扇动巨翅，围绕不断涌起的黑雾盘旋往下，带动的气流将那些迷眼的浓雾稍稍吹散了些。
楠兮微微僵硬的立在剑上，苏修雅道：“去附近城镇等我。”
他惊喊：“师兄！”
苏修雅以御剑飞速追去。
楠兮稍作停顿后，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黑雾不断被玄吟冲散，又迅速聚拢，直至落地，入眼皆是暗沉，日头被严严实实的遮挡在外。
苏修雅二人跟着落在边上，幻剑的灵光透过雾层照亮四周一圈。
枯叶满地，枝干歪七扭八的倒向一边，那些缠绕着的不规则剪影像一道道怪异的图腾。
楠兮看了一圈，原先的紧张减轻了些，他皱眉道：“除了安静的离谱，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为何自上下看雾层涌动的那么厉害？”
“或许是有所察觉，先一步逃了。”苏修雅盯着上空，“此处有八方阵，但经历过一次杀掠，想来阵法已破，南无君，要不要随意找个方向走走？”
白斟时却道：“八方阵完好，阵破既雾散，眼下这雾浓的都快看不清你们的脸了，阵法自然未损。”
刘新烟心下微惊，若白斟时不提，她都没发现这雾更浓了，方才还能看清幻剑的剑身，现在却只剩一点光影。
她道：“不好，雾更浓了。”
苏修雅当下放出灵力驱散雾气，却发现如石沉大海，不起作用。
白斟时新奇的挑了挑眉：“有意思，有人把阵给强化了。”
楠兮大惊：“是察觉到我们过来，刚刚强化的吗？”
白斟时轻叹：“这位真是颇显神通。”
苏修雅道：“南无君，八方阵不易破，一旦走错一个方位便会形成凶阵，你对此可有良策？”
他爽快利落道：“无。”
众人沉默下来。
须臾，楠兮小声道：“那我们……打道回府？”
白斟时笑了下：“这位小仙友似乎从开始就有打退堂鼓的意思，既然不愿走此一遭，索性独自返回也好。”
楠兮一愣，连忙俯身作揖，恭顺道：“是楠兮唐突了，只是觉得夏瑶姑娘体质不同于常人，陷入此境恐受影响，才有此一问，并无它意。”
白斟时斜过去一眼，眼尾下压，生出一丝浅浅的嘲讽：“我的徒儿，用得着你操心？”
“……”楠兮默默后退一步，识相隐入浓雾中不再言语。
刘新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在一片尴尬的氛围中，猝然召出缚尘一甩，灵光如泼水般横扫出去，撞上苏修雅的幻剑“砰”一声巨响。
她又倏地收回，眨了眨眼，心虚的说：“无妨，我已有自保能力，无甚大碍。”
本想着显摆一下能力，却一个不察撞上了别人的剑，太丢人了。
苏修雅将幻剑收回，掐了一个火诀，随后朝他们靠拢些。
便在这时，他突然道：“楠兮，你抓我做什么？”
楠兮莫名，下意识的开口：“我没有啊。”
众人皆愣。
电光火石间，四人齐齐向后攻去，一时间灵光炸裂，亮如白昼，浓雾中的景象也彻底暴露眼底。
刘新烟毛孔一炸，生生忍住了到嘴的尖叫。
只见目光所及皆是密密麻麻的煞鬼，隐在浓雾中悄无声息的向他们靠拢，将掉不掉的眼珠牢牢锁住他们，正垂涎三尺。
看着它们嘴角不断拉丝低落的黏液，刘新烟忍不住想干呕。
楠兮惊叫道：“煞鬼不是被除尽了吗？为何还有这么多？”
苏修雅转笛子自唇边，清眸黑亮，一声笛音裹挟着充盈的灵力扫荡出去，将最靠近的一圈直接给掀了上去。
他抽空快速道：“这就要问南无君了。”
当时煞鬼之乱持续已久，为安抚百姓白斟时与唐太乙达成共识，选择了秘而不宣，私下再继续进行调查，结果不想这里又遇见了。
看这规模，此处才是真正的煞鬼窟，只是煞鬼靠水而生……
白斟时道：“噢，那可能是找错地方了。”
楠兮一扫方才的拘谨，紧跟着叫道：“南无君，你这也太敷衍了吧！拿生灵当球玩呢？！”
白斟时道：“人难免有出错的时候，理当谅解。”
“你是人吗？你是神啊！”
白斟时轻笑：“小仙友错的离谱，我堂堂魔君怎得就成了你们崇拜的神了？”
刘新烟将缚尘甩的满天飞，脚下尸体不断叠起，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白斟时突然飞身窜入煞鬼群，刘新烟瞳孔猛地一缩：“师父！”
尽管知道几只煞鬼奈何不了白斟时，刘新烟胸口还是紧张的剧烈跳动起来。
她狠狠甩开近身的几只，跟着也要闯过去，被随后追到的苏修雅一把拽住手腕，冷道：“别去！”
随即无妄飞出，将后方的一串给捅了个对穿。
刘新烟叫道：“我师父在里面！”
“南无君自有其理由，不可妄动。”
刘新烟还欲再说什么，不断聚拢的煞鬼却顿然停住，双目无焦点的望着前方。
她愣了下：“停了？”
煞鬼这玩意还能有暂停功能的？
苏修雅深深看了她一眼，缓慢松开手，看向不远处。
煞鬼群中飞出一只生生砸在了他们面前，白斟时紧跟着现身，衣袍规整，俊颜依旧，目光往地上一扫：“这些东西被控制了，它是源头。”
每只煞鬼眉心都有一个黑色圆孔，唯这个是红色，作用于发号施令。
白斟时道：“有人不希望我们再往里走，从一进来就被监视了。”
是不希望他们找到神农鼎，还是什么？
楠兮看了眼地上僵硬不动的煞鬼，喃喃道：“会是谁呢？若是一靠近便被监视，为何我们都没察觉。”
他自己也就算了，没理由连白斟时这样的高位者都察觉不到，这实在不应该。
“总会知道的。”苏修雅将无妄扔至上空，催动法决，玉笛如剑般开始不断来回清扫。
楠兮看见，也连忙跟着帮忙。
刘新烟下意识也想甩出缚尘。
白斟时拉住她：“不用你。”
“可是……”这看不到边际的煞鬼群，如此来来回回还不知道多久能搞定。
话未完，白斟时喝道：“生生不息！”
竟召出了青乙剑诀，灵力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将整座山脉包裹其中，恢弘壮丽的景象让楠兮看的目瞪口呆。
苏修雅也少有的愣了愣神。
青乙剑魂散，却还能召出剑诀，并有如此横扫天下之势。
可见当初白斟时那句“没有青乙剑，我想让你们死的时候，你们还是得给我好好的死。”并非戏言。
灵光洋洋洒洒降落，唯美的景象伴随着烂成泥的尸体，变得非常恶心。
四人飞至上空，看着底下残象，一时无言。
白斟时转头看苏修雅道：“苏少主可愿带我们破八方阵了？”
苏修雅面无表情的回望过去：“南无君此话何意？”
“苏宗主年轻时与叶氏前辈有过一段情缘，我以为苏少主对八方阵理应熟悉才是。”
哦豁！
居然还有这么一出！
刘新烟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双眼亮晶晶的看向苏修雅，连带楠兮也面露惊愕。
苏修雅捞着玉笛的手一紧。
白斟时笑了笑：“苏少主无需紧张，修仙者亦是凡人，七情六欲在所难免，又不是修的无情道，有什么要紧。何况苏宗主貌若潘安，情史丰富也属正常，大家亦能理解。”
楠兮和刘新烟默默又把目光调到苏修雅身上。
相比以往，苏修雅看过去略有些僵硬，但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淡漠道：“南无君了解的如此详细，真让子朝意外。”
“并非特意了解，主要是仙门八卦无处不在。”白斟时摊手，“我不也一样？”
“……”苏修雅快速看了眼刘新烟，紧接着转身，“言之有理，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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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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