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议事堂正中央。
师父坐在我面前,另外两位长老分坐两旁。
我抬头环视四周。李蔚躬身站在岑真长老身后,汤世齐和张明心守在门边。谢丘禾同样跪在我身旁,腰背却是挺得笔直。
一旁还站着几位眼熟的执事,黎清清倒是不在。
正当此时,段同昱开口道:“穆英英,你残害同门、偷窃宗门灵器、目无尊长,罪证确凿,还有何辩解?”
诶......无论如何,稍等一下。目无尊长这种形容词都能成为具体罪证吗?这句话显得头重脚轻,反而更落实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感觉......对吧!
“我不认罪。”我飞速反驳道,“我没害人,更没有偷东西。”
“也没有目无尊长。”差点忘了......我急忙补充道。
我害谁了?我偷啥了?
一旁的谢丘禾说话了:“大师姐在小师妹的药膳里下毒,昨日还试图潜入藏宝阁最高层偷窃宗门至宝......”
我打断道:“人证呢?物证呢?动机呢!”
一位执事上前,我认出来他平日负责值守藏宝阁。他低着头,全程不敢抬眼,呈递上一本册子。
段同昱扫了一眼摊开的书页,随后道:“这册子上记载得清清楚楚,你昨日确实前往了藏宝阁。”
“进了藏宝阁,就代表我私自潜入禁区了?就代表我偷东西了?”我说道,“昨日也不止我一人出入藏宝阁,掌门如此轻言断定,实在是不能令人信服。”
段同昱听见我的话,紧紧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是不认为师了?”
“岂敢。掌门薄情寡义,事情尚未明晰便已然认定罪责,我又如何敢再自称弟子,侮辱掌门脸面。”我嘲讽道。
忍不了。并且我仔细揣摩了一下穆英英的人设,我个人认为,她不是那种锯了嘴的葫芦,受了委屈也不为自己辩解。
穆英英也是个有脑子有嘴巴的人。
眼角余光里,我瞥见谢丘禾竟是笑了,虽然只是一瞬。
一旁的岑真长老清了清嗓,圆场道:“咳。英英这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若说她偷东西,想害人,我是不信的。而且目前的证据也不足以支撑指控。”
青川长老也道:“英英,你也是。你师父只是找你来问问事情,你怎能用这种语气顶撞你师父,说你目无尊长这一点倒是对了。”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道:“青川长老,你瞧我如今这阶下囚的待遇,亏你还能说得出口是问询。”
“我这么些年,勤勤恳恳修炼,恭恭敬敬待人。掌门和长老们的吩咐我一丝不苟地完成,对所有师弟师妹也一视同仁地关照,从不厚此薄彼。现在却成了宗门里唯一罪大恶极之人,甚至还因为为自己辩解而被指责目无尊长。”
“我里外不是人。”
或许是一向温顺寡言的我头一回发表情绪外露的言论,又或许是一向尊师重道的我头一回直接顶撞掌门和长老,段同昱也露出了不解和恼怒的神情。
在我看来,这就是典型的恼羞成怒的表现。
一旁那位值守藏宝阁的执事见场面陷入尴尬,鼓足勇气说道:“禁区里有发现侵入者的血液及遗落物。经鉴定是属于......”
他不敢说出我的名字。
敌人像弹簧,我弱他就强。于是我火力全开,质疑道:“我哪次出任务没受伤?有心者想要获得我的血液并不困难。至于遗落物,不会是什么老土的手帕吧。”
“是......是发簪。”执事越说越气弱。
“就靠这些认定我的犯罪嫌疑,简直儿戏。”我笑道,“这些证据能直接指控我有盗窃行为吗?”
但我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一向都是独来独往。不过事情的关键不是让我证明我没做,而是由他们指控我做了。
证有不证无,疑罪从无!伟大的刑事原则,我爱现代刑法。
场面又是一片寂静。
岑真长老又一次站了出来。他道:“先将侵入一事搁置,毒害同门又是......?”
另外一名执事走上前,他负责的是后勤管理保障事宜。
他呈递出一碗用过一半的羹汤,语速平稳,言语简洁地描述了一遍事发经过。
一天前,他接到黎清清的请求,为其烹制一碗药膳。这种药膳在天衍宗内极为流行,无论是外门弟子还是亲传弟子,都有需求。
在穆瑛看来,就是蕴含少量灵性的补剂。
当晚,执事将药膳送往黎清清的住处,在半路就遇上了黎清清,而在与黎清清闲聊的时候,遇上了正从藏书阁回来的穆英英。
黎清清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盖子,过程中穆英英也接触了承装药膳的用具。
黎清清回房饮用药膳,喝了两口便毒发倒地,若非其腰间的保命法器,她或许就真的魂归天际了。
这个毒也被调查出来,是出自一种剧毒植株—莼耳苡花。这种花只能生长于灵气富裕的地带,常见于秘境。
不巧的是,这个秘境,穆英英去过。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去。一年半前,我最后一次带队率领弟子去的秘境山谷里,就有这种花。
“又是间接证据。”我点评道。
谢丘禾说话了。
他道:“可是我今日在大师姐的房里,发现了这瓶提纯自莼耳苡花的纯露,与羹汤中的毒物一致。”
谢丘禾拿出了一个样式十分常见的小瓷瓶。
“李蔚师兄也在场。”
被点名的李蔚连忙上前一步,确认道:“确是如此。”
看见这(伪造的)物证,我就知道糟了。
我就算真有三寸不烂之舌,也辨不清了。
但我还是打算最终挣扎一下,说道:“我没见过这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我屋内。”
不过我这句话并没有多大用处。
罪证确凿,动机充分。全门派都知道穆英英与黎清清不对付。
后续发生的事情,就像自动播放的ppt,剪影一样走完了所有流程。
等我再回神时,已经被关在水牢里,等待最终的审判裁决。
我看到自己的结局了。
诛仙台呗。
果然是殊途同归。
水牢是空旷的,寂静的。
我的双手双脚都被锁链锁住,另一端浸在水里。
池水幽暗,深不见底。我爬到水边,拽了拽链子,很沉,纹丝不动。
我稳坐如钟,静静感受着紧贴着自己胸口的储物袋。早在被带去审判前,我就把家当宝贝都收拾好了。
说实在话,故事里只是模糊写到黎清清加入宗门三年后,穆英英被逐出宗门,但并未给出具体时间。
随着故事的进展,我明白已经到了大概时间段,每天都在担心是否还有明天,是否就是今天。这种感觉就像头上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落下。
所以我一早就收拾好了行囊,把每天都当做最后一天。
幸好他们没有搜身,给了我最后的尊重,我庆幸道。
事情既已发生,就像靴子落到了实地,我心里终于踏实了。
我安心地等待起自己逃离的机会。
我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许多重要的事,但是苦思冥想也无法找回,直到水牢大门打开,我被带去诛仙台前,接受公开宣判,我也没想起来。
是什么事?
这种奇怪的既视感。
我面向着天衍宗所有人,孤身一人站着。
我的背后就是震慑修仙界上万年的唯一至宝,诛仙台。
层层云霭被金色的光束刺破,为诛仙台蒙上了柔和的薄纱,我似乎都能瞧见气流中飞舞的灵气。
被关在水牢里数日后,我的眼睛接触到强光,不由自主地流出几滴泪水。
光敏体质,鼻子痒痒的,让我很想打喷嚏。但考虑到我正在被围观,于是强制忍住了。
即使是处在千夫所指的境况里,听那么多人谈论自己,听着他们宣读判决词,在我看来,也是这近乎六年的时光里唯一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随着对面话音落地,我感受到了身心的解脱。除开解脱外,还有对新生活的憧憬以及对即将到来的□□的苦痛折磨的恐惧。
这些复杂浓郁的情感填充了我的心,把我心中对段同昱,对谢丘禾,对黎清清还有对天衍宗的委屈愤怒都清空了。我的心里没有多余的空位留给这些过去的人了。
或许是距离太远,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恍惚间居然发现对面的人都长着模糊不清又似乎一样的脸。
我看着面目全非的师父走上前,解开锁链,语气中充满了我读不懂的情绪,说道:“你若是低头,我可以保你。”
我听到这话,却像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眼前的人就像是试图用尽全身力气试图逗笑我的陌生人。我拉住段同昱的手臂,主动将他带上诛仙台。
我准备好重新开始了,不要再拖了,迟则生变。我怀着期待的心情,等待着段同昱亲手把我推下诛仙台。
就在一片死寂的沉默里,段同昱伸出了手。
就在这一刻,我胸口的那枚项圈变得滚烫起来,本就鲜红欲滴的颜色变得更加耀眼,流出绸缎般的火焰,席卷一切,炽热的风浪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
于是一切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了,斑斑点点地消退着,扭曲着。
我惊讶地看着这虚幻又真实的世界,被烧毁的幻境只余一片虚无的黑,一同回归的还有我失去的记忆。
我忍受着头痛,漫山遍野的赤潮给予了我安慰,那璀璨的火在我身边凝聚拥抱出一个阔别已久的身影。
“原来是你,燕白。”
原来我已经是穆瑛,不再是穆英英了。他想到。
穆瑛捂着胸口,那颗跟随他穿越世界的心脏在强劲地跳动着。说不出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被人看尽过往的不适应。
燕白扶着他,他的手上还带着火一般的热度,燎在他们肌肤接触的部位。
“幻境开始无法阻挡,我只有伪装成你的物品,才能不与你分开。”他体贴地解释道。
穆瑛咳嗽几声,不甚在意,说道:“没事。本来也要告诉你,这下倒省得我多说话了。”
灰烬洋洋洒洒地落下,终于显露出真实的世界。
此刻他们正处在一处悬崖边。
穆瑛踢落他脚边的碎石,若是方才他真的心甘情愿被“段同昱”推下“诛仙台”,他就真死了。
那株有着明显异常的水仙花,就悬在半空,散发着莹莹白光,在漆黑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圣洁。
竟然已经半夜了。
莼耳苡花,倒过来念就是乙二醇。
燕白:终于再次出场了,等这一天,我等得好苦。
穆瑛:你没少占便宜,真给你爽到了。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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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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