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堂出来后,一侧立马跟过来了个仆从。
“姜护法,奴才为您引路。”
姜欲燃颌首:“有劳。”
一路走过了园柳,池塘,姜欲燃道:“就到这儿罢,剩下的路我也认得了。”
仆从道:“那奴才便退下了。”
姜欲燃一个人慢慢散步,金秋来临,许多树叶已经开始泛黄,这一片多是树木,一阵清风拂过,林间泛起簌簌之声,倒是令人心神放松。
慢慢地,便到了翠竹轩跟前,姜欲燃进了院子,青茗抬头看过来,笑道:“姜护法回来了?”
姜欲燃淡淡点头,经过了她身边。
“池公子来找了您两趟,见您还没回来,便留在这儿等着您,这会儿正在屋里看书呢。”
姜欲燃脚步一顿,看向她问道:“他有说什么事么?”
青茗摇摇头:“池公子倒是说没什么要紧事。”
姜欲燃垂眸片刻,接着往房内走。
进去了后,她目光一扫,见屋内并没有人,她转头朝茶室望去,竹帘遮挡着的茶室内,有道身形正背对着她坐着。
姜欲燃无声掀起竹帘进去,走近了一瞧,茶具皆摆在案桌上,杯内剩余的半杯茶已经冷掉,而品茗之人不知何时头一歪,半倚靠在案桌上,睡得正香。
姜欲燃无语片刻,抬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轻抿一口,杯中茶水早已冷掉,茶香也已消散,她并无任何遗憾之色,独自站立在茶室内。
从竹窗看出去,外面竹林在风中不住晃动,竹浪声一阵又一阵。
池侑是在一阵阵竹浪声中醒来的,他模模糊糊中仿佛看到了一抹淡青色身影站在自己身旁。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仔细看去,却发现姜欲燃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遥望窗外翠竹。
池侑闭了闭眼,待双目清明后这才支起身子,声音是刚睡醒后的暗哑: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欲燃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找我何事?”
池侑重新坐直身体,扭了扭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酸麻的半边身子,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之前你教我的那套拳法我一直不太明白,想过来请教你一下。”
“对了师父,你昨晚醉得不轻,现在可好些了?我昨天喝得没你多,但到现在还是有些不舒服,他们这儿的酒倒比金陵那边的更容易醉人。”
姜欲燃:“他们的酒是专给练武之人喝的,比寻常酒的后劲更大,你是头一次喝,难免有些不适应。”
池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是按自己的酒量是不应该的啊。师父,我看你好像一点事儿都没有,是不是因为功力深厚的缘故啊?”
说着,他脸上又有些激动之色:“既然是专门给练武之人喝的,那我多喝点是不是能让我练武事半功倍啊?”
“这酒适量喝有益,切莫贪杯。”
姜欲燃一口饮掉杯中剩余的冷茶,窗外,树欲静而风不止,冷茶从喉中滑过,一路滚落到腹中。
姜欲燃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转身离开茶室。
“既是拳法不能领会,那便出来打给我看看。”
池侑一愣,随即起身跟着出去:“哦,好。”
屋外,青茗见池侑出来在竹林下开始打起了拳,而姜欲燃站在一旁指导观看,她稍犹豫了片刻,便悄悄退了出去,把翠竹轩留给了师徒两人。
池侑使的这套拳法相比刚入门时所学的高深了不少,招式相比之前简洁了许多,但也正因为这份简洁,给人留下许多自我领悟的空间,让人捉摸不透了许多。
池侑打得拳拳生风,十分认真。
姜欲燃看了一会儿,冷声道:“力气该收时就收,不要每一拳都用蛮力,你这样练只能算是个莽夫。”
池侑闻言微微一顿,尝试着把每个招式练得灵活一点。
只是没过一会儿,姜欲燃眉头一蹙,又道:“沉肩坠肘,重心落稳。”
池侑便依着姜欲燃的话改进。
一刻钟过去,一套拳法使完,池侑收势站定,额间细汗微微冒出,他小喘着气,转过身来看向姜欲燃。
姜欲燃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半晌,正当他心头有些惴惴不安时,姜欲燃突然道:
“再使一遍。”
“啊?哦。”池侑照着她说的,又屈步下蹲,从头再来一遍。
左脚迈出,转腰拧胯,闯步顶肘。
以腰带臂,右横击拳,马步横打。
正当他迈出虚步,准备转身掖锤时,姜欲燃却突然身形一动,脚下足尖直直地踢到池侑的胸膛上。
池侑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胸前猛地巨痛,他闷哼一声,整个身体立马被踢翻后仰,狠狠地摔倒在地。
这一脚实在是没留情,池侑被踢得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好容易才缓过来,震惊又茫然的抬头看向姜欲燃。
姜欲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方才便提醒你了,重心不稳的下场就是别人一脚就能要你的命。”
池侑低头,额间冷汗低落,他咬咬牙,重新爬起来,继续方才未完成的招式。
只是没过多久,他右拳向外抓变时,姜欲燃快速伸出一只手,只用两指在他手腕间一夹,池侑便觉手腕剧痛,顿时整只手都麻痹了。
而姜欲燃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进而抓住他右手手臂,过肩一摔,便让他又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起来,用这套拳法打败我。”
池侑正无声地呲牙咧嘴,听到这话一愣,下意识看向姜欲燃,姜欲燃正冷漠地看他,没有丝毫情感。
不过呼吸之间,他便立马从地上起来,双手紧握成全,身体微微前倾,呈防御状态。
少年一身灰扑扑的,汗水蜿蜒过布满尘土的脸庞,留下一道道痕迹,少年较真的瞳孔中,还藏着几分狠厉。
姜欲燃率先动身,速度极快,下一瞬手掌便已经落到少年面前。
池侑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半步,双手格挡,挡下了这一掌,然而下一刻面前的手攸地紧握成拳,变了个方向,朝着他的腹部来了一拳。
“呃!”
池侑根本反应不及,只能硬撑着承受了这一拳。
待他防守时,第三次进攻已经对准了另一处,不过半刻钟没到,池侑就已经鼻青脸肿地爬在地上奄奄一息。
姜欲燃收手,看着他轻嗤:“这套拳法我教给你已经有段时日了,你就是这种水平么?”
池侑趴在地上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话。
姜欲燃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再来。”
她脚步一顿。
身后的人费力从地上支起身子,抹了一把脸,沉声道:“师父,再来一遍。”
姜欲燃转身,看着他。
少年眼里全是不服输的狠劲:“如果一直是这种状态,有一天真的碰上对手了,我活不过一刻。”
“师父,我不想死。”
-
阴云渐渐密布,遮盖整个天空,雨水渐渐聚集,天空像破了个大洞的布,阴云深处聚集的雨水因此都找到了泄口,争先恐后地涌落下来。
池上泛起密集的涟漪,一时昏暗的天地间只剩下雨水穿林打叶还有阴风呼呼的声音。
极致的吵闹,便是极致的寂静。
刚被雨水滴落的树叶尚未完全落地,便被一阵凉风席卷,飘飘忽忽地吹走,恍恍惚惚地落到一盏油灯之上。
本会被灯火焚烧的落叶早已经完全湿透,那豆大的灯火如何能再控制得了它?局势反转,借着风的势,落叶蛮横地把灯芯包裹住,原本跳动不安的豆火拼力挣扎,却还是越来越虚弱,直至熄灭。
被它照亮了的周围也渐渐归于昏暗的大地,这是一次大雨和秋风的完全胜利。
“嗐——什么破风,这灯又灭了。”
一个男人伸过来一只布满厚茧的手,一边低声咒骂,一边把灯盏从灯台上拿下来。
另一只手从衣服侧袋里掏出了火折子,灯芯这会儿已经被**的落叶弄得半湿,且乌风阵阵,试了好几次,仍然没能点燃。
男人脸上不耐之色更甚:“什么破灯!”
另一旁的人见此,安慰道:“算了,暗就暗点,反正也快下值了,待会儿让下一班值守的人自己想办法吧。”
男人闻言,也觉有理,便放弃了点灯的想法,把灯台重新放回去,便又退后几步站着。
这里虽然淋不到雨,可外面风声呜呜地吹着,时不时便顺着地缝钻进来,直把两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你说这天,昨儿还有些闷热呢,今天这雨一下,竟有些冷了起来。”
“嗐,这场雨我看得下好一阵,等雨过去,天儿就冷下来了。”
“唉,你说这大热天的时候,热虽热着,但咱们站在这儿晒不着,也没什么。等以后越来越冷了,那才是造孽呢。”
男人抱臂搓了搓手,哼声道:“你可知足吧,现在这才哪儿到哪儿?等寒冬时候,堂里那些负责控制水运的兄弟才是真的惨呢,每天泡在水里,下值得时候一个个被冻得又红又肿。”
另一个男人闻言,也是啧啧叹气:“确实,跟他们比起来,咱们也不算太差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没过多久,石阶之上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便有两个人从上面走下来,在场四人皆穿着统一的藏蓝色衣袍。
“换值了换值了。”
原本站守的两个人终于能放松身子了,脚步轻松地和来换值的人打了个照面,收拾收拾东西,便迫不及待地出去了。
新的两个人活动活动筋骨,便一左一右,继续站守在这里。
外面天色越来越黑,似乎雨停了,一时只有风的呜呜声。
灯台上的两盏灯不住地晃动着,带着周围明明暗暗,昏黄看不清。
忽地从地缝里又强吹来一阵疾风,两盏灯顿时被吹灭了,一时之间周围立马陷入了黑暗。
“怎么回事?”黑暗中有人在问。
“灯被吹灭了,等着,我去点上。”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另一个人仍站守在原地,静静等着。
不知何时一阵柔风迎面吹过,丝丝凉凉,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什么,甚至带着点暖意,轻柔地拂过他的脸庞。
他怔了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也没有,像是错觉一般。
“你点好了没有?”
“马上就好,你急什么。”
没过多久,烛火重新亮起,周围恢复光明,方才短暂的黑暗消失不见。
点灯的人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守了没一会儿便目光发散,盯着某处墙壁发呆。
一旁的人注意到了,忍不住出声提醒:“认真点,别偷懒。”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耐烦地嘀咕。
声音并不大,可是在空旷的半洞穴式地空间里,还是发出去了一波又一波的回音,更加显得寂静。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天然形成的石岩背后,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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