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温庭安他们赶到小院时,温礼平的马正停留在院中,大门敞着,屋里安静至极。
一股不安的情绪正在温庭安心头不断跳动,频率也愈发快了起来。
她来不及思索,马车尚未停稳她就跳了出来,直奔院子,其他人紧随其后。
拨开里屋门口的帘子,温庭安看见正站在床边默不作声的温礼平,他正眸光定定的看向床榻,温庭安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老人。
老人神情安详的像是睡着了一般,脸色却又透着一丝古怪。温庭安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探向老人的鼻息。
接着她瞳孔一震,身子也发了软,探出的手臂无力的滑落到床边,渐渐握成了拳。
温庭安低着头,一股怒火在胸腔中燃起,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我们来晚了。”身后的温礼平无奈的叹出一口气。
站在门外的几人一时陷入了沉默,空气一瞬间变得沉重。
尘埃在光影中静静流淌着,落在温庭安微冷的眼眉上,那双明媚的眼眸此时如同含了霜般冷漠,光影砸了进去,又透出了一丝哀伤。
她闭了闭眼,脱力的转过身看向其他人,话语里透着疲惫:“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去安县看看吧。”冷凝儿说道。她了解温庭安,此事倘若没有个结果,温庭安断然不会心安。何况老人还接纳他们这么多人留宿过,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不会这般冷漠。再者凶手也对他们出过手,谁也不知道前路还有没有埋伏,这个隐患确实该除去。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能坐视不管。
过后几人再度留了下来,几人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老人的遗容,在离小院不远的地方将老人葬下,因为不知道老人姓名,他们也只立了块无名碑。
一行人在小院安顿下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冷凝儿这才得了空坐下歇息。
只是这空当之余,她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冷凝儿在屋前院后转了一圈,始终不见温庭安的身影。疑惑之际,才发现不远处的大树上挂着一个人影。
想了想,冷凝儿抬脚走了过去,直到到了树下,树上的温庭安依旧没有发觉下方有人,只是呆呆的望着不远处的无名碑,神情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冷凝儿一跃而起,轻盈的身影在树干上轻点几下,很快就落到了温庭安身边。
温庭安抬头看向身边,眼中有些惊讶,但很快平复下来,转头恢复了刚刚的神色。
冷凝儿顺势坐在她身边,语气柔和:“在生我的气?”
温庭安歪了歪头:“哪里的话,这事和你又没有关系。”
冷凝儿抿了抿唇,说:“如果昨晚我站在你这边,同意留下来去安县,老人家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闻言温庭安轻轻笑了笑,心情也好转了许多,她看向冷凝儿,弯了弯眉眼:“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我执意要带着老人家一起上路,那老人家不也是安全的么,这样看的话,我是不是也有错了?”
冷凝儿弯了弯唇:“既然知道,那为何还一副自哀自怨的模样,都跑到树上来了。”
“我不知道。”温庭安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以前我和哥哥四处闯荡的时候,也与不少人打过交道,恩怨血仇的场面也见习惯了。可那些都是江湖人之间的内争,从不会牵连到普通百姓。是以,以往的恩怨不过是以江湖人的方式,堂堂正正的比试,成王败寇,坦坦荡荡面对。也正因解决方式如此简单粗暴,至今少有人能是我和我哥的对手,这也是我们四处行走的底气。可是现在,那些人使用些腌臜手段伤害普通百姓,三番五次破坏规矩。我们稀里糊涂的展开调查,又稀里糊涂的结束,到现在连害我们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现在又莫名被其他人盯上,对方的实力、人数我们一概不知。我居然还妄言要教你如何在这片江湖立身,是不是很可笑。”
说完她看向冷凝儿,明明是含着笑,目光中却带着忧伤,话语轻飘飘的,像她此时的状态一样带着迷茫。
冷凝儿没有马上回答,她从小被精心养在后宅,没有见过温庭安说的那些场景,所以她不太能理解温庭安的悲伤从何而来。不过依照她的所见所闻,多多少少还是可以推断出一点的。
父亲曾说过,外头的人最看中的便是一个“义”字。侠义、情义、信义皆是“义”的一种,无论那人是好是坏,总有自己做事的格局和信条。
比如有的人,哪怕他身背人命,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但他的行事准则却是不凌弱小,不欺妇孺;有的人侠义之心,行事准则便是爱平不平之事,甚至不惜代价只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正义。说白了便是声誉,尤其是那些赫赫有名的高手,他们都有自己的傲气,有自己的底线。后辈因崇拜而追随,甚至学习,那些美好的品质便慢慢形成了一种风气,成了江湖上不成文的规矩。
而温庭安自小便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耳濡目染,自然也将那些“规矩”刻进了心里。可是现在他们一路走来遭遇的种种均已打破了“规矩”,甚至朝着一种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着,宛如一个巨大的深渊,一点一点吞噬了温庭安这些年建立起了骄傲和信念。尤其是在人命面前,纵然她本事再大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凶手的影子都不曾看见,这种打击对她而言无疑是巨大的。
也正因为这样,冷凝儿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因为他们面对的敌人并不是出自江湖,而是来自官场上,那地方的水是最最深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此类状况她早已司空见惯,就算再厉害的武功算不得什么,在权利面前都会显得不堪一击。尤其是被这些人盯上,有时候若想自保也不得不使用些非常手段。
而这些温庭安是不会懂的,她性子天真直率,或许在拳脚功夫上有所造诣,但对于为人处世的方方面面到底还是稚嫩了许多,所以冷凝儿不忍去将那些真实而残忍的东西告诉她。
“不,恰恰相反,我觉得庭安很厉害。”冷凝儿一脸真诚的望着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从小渭城到邬山客栈,再到这千里之外的弥谷,一路走来我们所遭遇过的种种危机,很多时候都是靠你化解的。”
“有时候我就在想,倘若没有你,没有你哥哥和柳姑娘,光凭我和表哥,遇见那些事情又该如何应对,或许走到小渭城就已经是终点了:又或许我会听父亲的话,留在家中不去插手这些事情,同时也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日日提心吊胆。总之,我很感谢你,是你让我多了一条选择,且是条最正确的选择。”
自年幼的那起绑架事件后,她已经极少去相信别人。
因为当年将她带走并送到强盗面前的那人是她家的一个家丁,还是个有三年阅历的老人,因为了解她的喜好轻而易举就将她带走 ,为了笔横财卖了良心,可惜最后强盗并没有按承诺付给他报酬,相反一剑抹了他的脖子。
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让她难以相信别人,所以平日里总是一副冷淡模样,只有这样才没人会靠近自己。而除了自己的亲人,她唯一信任的,便是从小侍奉在她身边的瑜心。
她极少向别人坦露心声,这也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说了这么多话,而且均是她的肺腑之言。
说完,冷凝儿耳根发热,有些不自然的将目光别开,尽量避开了与温庭安对视。
温庭安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虽然先前也见过这位大小姐害羞的模样,但大多都是在夜里,所以温庭安都看不真切,但现在温庭安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原来这位大小姐害羞起来的模样这么可爱。
冷凝儿似乎对此很不满意,她嗔了温庭安一眼,扭过头去,轻哼道:“笑什么?”
温庭安往她身边挪了挪,两人并肩挨着。温庭安笑眼弯弯,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笑你呆呆的,稀奇得很。”
冷凝儿蓦地转头望向她,这人皓齿星眸,嘴角噙着如蜜般的笑,见冷凝儿在看她,十分自然的挽起了冷凝儿的胳膊,亲昵的将头靠在人家肩膀上。
冷凝儿歪了歪头与她靠在一起,片刻后轻声道:“庭安,你喜欢外面的世界,对吧。”
温庭安敛了几分笑意,不假思索道:“对啊。”
冷凝儿目光飘忽不定,似是在犹豫,却还是问出了心里所想的话:“那你还愿意跟我回青平城么?”
温庭安抬起头看向她淡如止水的眸子,冷凝儿静静与她对视,放在膝上的手指却不自觉的蜷缩起来,平静的眸光隐隐闪烁着光,似是在期待,又似是在害怕。
她心中似乎盛着一碗满得要溢出来的水,哪怕是极轻的呼吸都能在碗里荡出涟漪,让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期待着温庭安会回答什么。
温庭安眼睛眨了眨,静静的盯着她的眉眼,半晌一句话也不说。
见状,饶是再镇定的人此时也坐不住了,冷凝儿心中的紧张感愈发放大,平静的脸庞此时也有些僵硬了。
为什么这个人不说话?她在犹豫什么?她是在为难吗?
冷凝儿满脑子问号,出于个人修养却始终冷静着,静静望着温庭安,片刻后她忍住心底的郁闷,平静道:“你只管说真心话,若不愿我必不会让你为难的,我只是想求个心安罢了。”
话毕,温庭安凑近她,在她的眼角轻轻落下一吻。
冷凝儿整个人僵了僵,不可思议地望着温庭安。
而后,温庭安拉开距离,皱了皱眉道:“我是让你为难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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