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灵玄忽然能理解为什么对方之前说话时都会需要花一段时间来消化信息和作出反应。
这玩意就是个虫子，虫脑袋就那么丁点，能不反应慢吗？
想过对方来者不善，想过自己会遇到一些不科学事件。
但她没想过自己会跟一个半人半虫的怪物打起来。
真是莽撞了。
奋力一拔，戚灵玄借着反作用力往后一滚，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因为只有一只手，她平衡不住身体，在过程中身体与粗燥的地面磕在一起，火辣辣的生疼。
但这种疼比不上她脑袋的疼。
她的脑袋此时就像是有一颗种子在生根发芽，根系在她的脑子里钻，枝干往上在冲，一直冲，要将她的脑袋冲破。
她半躺在地上，看到蝗虫爬满了她头顶上那一片的天花板和周边的墙壁，它们四处钻着，啃咬着，四处的电线被咬开，噼里啪啦冒出火花，而它们又随着爆裂开的火花如木屑一般纷纷而落，戚灵玄感觉自己的背上，肚子，手臂……全身各处的皮肤传来星星点点的刺痛，它们也在啃噬她。
戚灵玄不怕虫子。
她初三暑假那年为了挣学费和生活费，给人打黑工，住在潮湿的地下室里，晚上睡觉的时候耳边经常有蟑螂爬动的声音，她早就习惯了。
甚至她偶尔还会和它们说说话，觉得它们和她一样，同病相怜。
但她可不想给它们做口粮。
“我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那个人的声音低低幽幽地传来，他一双虫眼居高临下地盯着倒在地上的戚灵玄，“我的宝贝们很久没有饱餐一顿，它们可能会有点粗鲁，你多见谅。”
戚灵玄忍着多重疼痛，她的眼睛盯着车库柱子上那些被啃噬断裂的电线，这个医院建筑老旧，这些电路设备也有些老化。
她从地上撑着身体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这些答案对你很重要是不是。”
她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会折磨她，但绝不会轻易杀了她，这对她来讲是件好事。
那人没有继续逼近，他就站在那里，嘲弄地看着戚灵玄，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但又带着几分悲悯。
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了一会，才回应道：“是的，如果你诚实地回答我，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戚灵玄握紧手中的水果刀，她用手背粗暴地擦掉在自己脸上爬着的蝗虫，然后她压低身体，脚尖狠狠一碾，“那很可惜，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说完，她用着50米冲刺的速度冲向那个人。
即便是一辆车朝他冲来，在神眷者眼中，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更别说是一个没受过任何武力训练的普通人。
只是徒劳无用的垂死挣扎。
那人在戚灵玄冲到面前时，只是轻轻一跃，他腾身轻巧地一个上空翻，躲开戚灵玄的攻击，同时一个翻身落下转身飞踢在戚灵玄的后背心。
‘砰’的一声，戚灵玄被踹飞，狠狠地撞上那辆绿色的吉普车。
车身重重地一摇晃，发出警报。
戚灵玄的脑子嗡嗡的，背部仿佛断裂一般，让她动弹不得。
更可怕的是，虫子咬破她的皮肉，在不停地往里钻，现在再也不是零零星星的刺痛，而是随着部分神经末梢被啃咬，蚀骨的疼痛让她眼冒金星，几乎昏厥。
“放弃吧。”那人连气息都没有乱，蝗虫飞在他的手中，极其有组织地汇聚成一团黑雾，他看着戚灵玄在地上挣扎着往吉普车的车尾爬去，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而是凉凉地说道：“你可能不太清楚，我是神眷者，拥有神明的恩赐，像你这样不受神眷顾，被神遗弃的罪民，你拿什么与我对抗。”
戚灵玄此时艰难地绕过车身，爬到了车尾左侧靠近轮胎的位置，她靠着轮胎，坐起身，气喘吁吁。
“你这不过是掩耳盗铃。”
那人见戚灵玄躲在了车的另一端，也不着急，他的虫子便是他的眼睛，他的手，他根本无需动作，便能轻易将对方捏死在手掌心中。
手里握着自己唯一的武器，一把长不过15厘米的水果刀，戚灵玄咬着牙忍着疼，将手悄悄伸到车的底盘之下。
她摸着车底的结构，找到油箱的位置。
油箱本身很难用水果刀割开，她没那么傻，也没那么天真。
但是油管连接油箱的部分却是橡胶材质，而水果刀，足够了。
摸到自己的目标，戚灵玄将刀刃对准它划破，汽油从里面流了出来。
越野吉普车的油箱大约有70-80升的容量，很快她的鼻尖就传来汽油特有的甜中带苦的金属味，戚灵玄闭上眼，喘了几口气。
她疼得不行，但多亏身体上的疼痛，她脑子的疼痛好像也可以忍受了。
“倘若你现在改变主意，告诉我关于海巫圣城的事情，我会饶恕你的不敬。”那人此时站在车的另外一端，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即便是蝼蚁一般的生命，你也应该珍惜活着的机会。”
呵。
蝼蚁，明明自己都是个虫子，还说别人是蝼蚁。
脸多大啊。
再次睁开眼，戚灵玄盯着前方柱子上裸露出来的电线，眼眸明亮如星，她用着虚弱的声音，嗤之以鼻道：“如果，你的神的恩赐是让人变成这样不人不虫的怪物，那我宁愿不要——”语毕，她如同一头猎豹爆冲，两个箭步便到了柱子前，她没有丝毫犹豫，用那沾着汽油的水果刀碰上裸露的电线——
刀刃在与电线接触的那一瞬间，刺眼的火花爆裂开来，空气中弥散开的汽油蒸汽被忽地点燃。
‘砰’的一声，伴随着吉普车的爆炸，明亮的火焰窜至天花板，剧烈的热浪撞飞戚灵玄与那个半虫半人的怪物，那些密密麻麻的蝗虫被点燃，成为点点火星，它们燃烧的尸体从空中落下，如同降下火雨。
火焰一发不可收拾。
那个人在被热浪击飞之后，并没有流出鲜血，但火舌将他包裹着，吞噬着他的虫子。
他痛苦地发出悲鸣。
“你！你竟然敢！”他怒吼地从火焰里爬起来，但他的身体却像是崩溃不堪的建筑，仿佛马上就要散架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鲜血淌在脸上，戚灵玄此时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也只能看着这如火星一般落下的虫子尸体，听着那个男人的怒吼，她牵动了一下嘴角，然后疲惫地闭上眼睛。
杀这种一窝蜂的虫子，有什么比火烧来得更快更有效率？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麻痹了，她身上的疼痛奇迹般地开始消退，她竟然在这样被火焰包围的情况下感觉到了宁静。
戚灵玄没有看到她身上的虫子忽然开始争先恐后地离开，即便外面是火海，它们宁愿冲进火海之中，也不愿意在戚灵玄的血肉之中呆着。
不仅是疼痛消失了，戚灵玄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团极为温暖的能量包裹着，像是在泡温泉一般，飘飘然起来。
她的耳边传来了那个男人惊恐且刺耳的尖叫，但是就像是隔着水一般，朦朦胧胧的，有种强烈的不真切。
她的右手末端传来灼热感。
持续的爆炸声响起，车库里其他的车辆也被卷入，火浪好似野虎归山，在这片空旷又密闭的空间中吞噬着一切，像个帝王称霸着自己的领土。
“看哪！！是母神的帐幕！母神！！”
“母神必将降临！！”
绝望的最后呐喊被尖锐的警报声掩盖，这里变得更为喧闹。
迷迷糊糊之中，戚灵玄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轻盈的歌声，如梦如幻。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一闪一闪小星星）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我真好奇你是什么）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你挂在高高的天空之上）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如同钻石）
when the blazing sun is gone，
（当耀眼的太阳落下）
when he nothing shines upon，
（当祂不再闪烁）
then you show your little light，
（你便开始展露光芒）
twinkle, twinkle, all the night.”
（一闪一闪，整个夜晚都属于你）
警报声是这首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童谣的盛大交响乐背景，烈焰给它染上明亮的颜色。
这个歌声，好熟悉，她曾经听过。
是妈妈，妈妈在她小时候，常对她唱这首歌，唱着这首歌哄她睡觉，唱着这首歌跟她一起看星星。
妈妈说，宝贝睡吧，睡吧，梦里有漂亮的星星在，不要害怕。
但她一直没有跟妈妈说，她不怕，没有星星她也不怕。
在妈妈去世后，在无数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夜晚中，她也不怕。
因为她总觉得，妈妈或许是希望她害怕的。
有人踏着火焰而来，食物的香味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显得格外突兀，就像是丧尸片的现场忽然有个老头在慢悠悠地骑三轮车，然后喊着‘旧家电高价回收’一样的错乱。
那拎着腐乳鸡翅的手稳稳地将失去意识的戚灵玄从火浪与浓烟中抱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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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夜凌晨，一场大火突发于海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造成数辆汽车烧毁，医院已经进行人员疏散。消防部门在接到报警后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进行扑救，经过两个小时的努力，终于将火势控制住，并从火灾中救出一名被困女子，该名女子已在医院进行救治，据悉并无生命危险。
初步调查显示，火灾起因是汽车的油箱泄露以及电路老化所致，相关部门已启动调查程序，以确定火灾的具体原因……”
新闻被暂停，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女人将手机揣回兜里，她此时就站在新闻的事发现场——这被烧焦的地下停车场，而她的面前还有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此时正在对现场进行侦查，而他们的防护服的背后都毫无例外地写着‘C.S.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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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拒不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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