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闻澈看见的最后一幕,他想往下看,可是魂魄很疼,像跌入一片刀刃汇聚的山,每一片刀刃,都在撕裂他的皮肉,巨大的疼痛迫使闻澈回归自己身体。
再次睁眼,闻澈冷汗直下,无法抑制的疼痛席卷心脏,他惨白着脸抬起头,眼前依旧是那尊冰冷的神像,直至今天,他才确信自己一直活在欺骗中。
脑海中不断浮现朦胧的话:
“你哥一直在骗你!”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主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这柄剑,叫忘尘,忘言尘,忘前尘。”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
“你不了解全部的我,如果你喜欢的是现在的我,将来也会因为了解全部的我而抛弃我。”
“……”
闻澈终于明白那群陌生人为何会说莫名其妙的话,原来,他们一直都认识他,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那群人的身份,只不过他每次心中起疑,就会自欺欺人,他不断告诉自己,那群人都是骗子,只有哥,才是真心待他。
从小到大,陪伴他十几年的哥哥,闻澈一直以为他哥性子直,脑子一根筋,说话也不会兜兜绕绕,可现在才发现,他哥一直在骗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闻澈呆呆地坐在地上,这一坐,就是许久,湖水的潮湿涌入洞中,蜡烛尽数熄灭,闻澈回了回神,心中煞是纠结,要告诉言尘自己恢复部分记忆吗?若是说了,言尘会告诉他真相?还是继续骗他?
应该是骗他吧!毕竟相处那么多年,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说,可他哥从未提及,闻澈躲在角落中,恍惚间记起一句话,只有罪大恶极的神死后才会被丢入凡间,这是对神不遵守规矩的惩罚,他想,自己是不是犯了错?违背了约定?才会被丢入凡间?
“……谁?”洞外有脚步声,闻澈终于缓回了神,他眯着眼望向来者,是水漓,那人依旧和初见一样,白衣胜雪。
水漓手中举着火折子,吓一跳,“洞中邪物已清,你怎么还没走?”
“关你何事?”闻澈声音充满不耐烦。
水漓扫了一眼洞,奇道:“就你自己?”
“真么了?”闻澈说。
水漓耸耸肩,淡淡道:“没什么,只不过你向来与你哥形影不离,突然只看见你,好奇罢了,他在哪?”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狗拿耗子?”闻澈不屑地看他一眼,便靠在墙壁上不再说话。
“行行行,是我多管闲事。”水漓说完,执着火折子,将周围燃尽的红烛换成新的,再一一点亮。
冰冷的洞穴,渐渐温暖,闻澈动了动麻木的手指,看见水漓走到神像前,掏出一块用石头打磨的眼睛,重新安装在神像破损的眼洞中。
“这尊神像,是你的父亲?难怪之前看着有几分像。”闻澈脑袋窝在黑色大氅中,冷的发抖。
水漓点点头,“想起来了?
闻澈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水漓没有回答,而是微微一笑,说道:“殿下一直跟着你,今日却不在你身侧,肯定是你用了非正常手段支开了殿下,你独自一人来到此地,说明你早已察觉洞内有蹊跷,这尊神像曾喊你主人,你方才碰了他,能恢复神识并不奇怪。”
闻澈道:“聪明人。”
“我倒有一事好奇,”水漓皱眉,“既然你已恢复神识,为何不回去?殿下会担心的。”
“他……才不会。”闻澈想起之前给言尘下了迷药,现在回去,估计会被他哥撕烂,他才不要回去,闻澈闲着无聊,突然问道:“你和我哥很熟?”
“一面之缘,不过我父亲和殿下的父亲是生死之交,关于殿下,我无所不知,你想问什么? ”水漓得意地说。
“我哥,他究竟是怎样的性子?”闻澈想起昔日的言尘,和如今的言尘,性子大相径庭。
水漓道:“深情。”
“何意?”闻澈手指一颤。
水漓叹了口气,叹的和破败的花一般萧条,“殿下的母亲早已去世,你知道吗?”
闻澈僵硬地点点头:“他说过自己没有母亲,我问他原因,他每次都闭口不谈。”
水漓缓缓道:“殿下的性格,就是从娘娘去世后转变的,娘娘还在时,殿下年纪并不大,那时的殿下格外喜欢热闹,每年元旦,娘娘都会带殿下去天河放花灯,一年又一年,每年皆如此,后来,娘娘去世了,殿下也莫名消失了,谁也不知殿下去了何方,只知殿下鲜少回京,因此,殿下也被称为离仙君。”
闻澈一怔:“然……后呢?”
水漓继续道:“殿下平日不在上天庭,但他每年元旦都会回来,因为那天是娘娘的生辰,尽管娘娘已经陨了,殿下还是会独自去天河放花灯,等到花灯彻底熄灭 ,殿下才离开,他喜欢游离四方,传闻,殿下走遍神界的每一座山,跨过每一条河流,谁也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大家都说他在寻找一缕魂魄。”
“……魂魄?”闻澈茫然地看着他。
水漓点了点头,说道:“神的魂魄可以存在五百年,天帝曾劝诫殿下不要找了,娘娘已经魂飞魄散,即便踏遍六界也不可能找到,可惜殿下太执拗,他不相信娘娘真的死了,为此,殿下和天帝大吵一架,就这样,殿下离开五百年,五百年后,他还是没能找到娘娘的魂魄,但殿下并没有放弃,直至一千年后,殿下才停止寻找。”
闻澈眸中一喜,声音也下意识提高:“我哥找到他母亲的残魂了?”
水漓长叹一口气后说:“没有,娘娘的确死了。”
“我哥性子很执拗,这一点我很了解,如果没有找到,他为何停止寻找?”闻澈声音充满疑惑。
水漓看着他:“因为殿下离开的那一千年,他根本就不是在找娘娘的残魂,而是在找你的残魂。”
“我?”闻澈瞪大眼睛。
水漓道:“纵使你是不死之身,但你当时已经神魂俱灭,即便你有翻天的能耐,也不可能独自重生。”
“我……”闻澈一脸迷茫,“我真……的死过?”
水漓点点头,回道:“和娘娘死在同一天,殿下同时失去两位挚爱,自此性情大变,他把自己关在太子殿五年,性子愈发冷漠,为了来人间,殿下和天帝下了一个赌注,倘若有一天,他能战胜第一代战神沈柏逸,天帝就允他下凡,殿下自幼讨厌舞刀弄枪,更算不上天赋异禀,为此,从不修行的殿下日夜苦命修炼,历经千年,他终于成为神界第二位战神,殿下拥有的东西很多,同时也失去太多初衷,算起来,殿下也是一位可怜人。”
闻澈没有说话,心中酸酸的。
水漓道:“数年来,诸神都以为殿下一直在找娘娘的魂魄,实则不然,殿下很畏惧死亡,但并非不能接受死亡,可你不同,你是不死之身,殿下只是接受不了你的死亡,所以即便过了五百年,他还在找你 ,殿下真的很在乎你。”
“是……是吗?我……哥没说过。”闻澈声音充满不确信。
水漓惋惜地叹口气:“殿下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他从未向谁低下头,如果说能让他放弃一切的,你是第一个,我想,在殿下心中,你应该比谁都重要,或许他欺骗了你,但世事无常,有些事,迫不得已,有些事,情非得已,你懂吗?”
“我当然懂,自始至终,又不是我拒绝他,明明是他一直拒绝我,既然你如此了解他,那他为什么要拒绝我?”闻澈不满。
水漓笑一声:“阁下也太看得起我,你们之间感情,我怎么可能了解?”
闻澈追问道:“但你肯定知道另外一件事。”
“哦?”水漓好奇地应了一声。
闻澈问:“我是怎么死的?”
水漓望着他,迟迟不答。
魔神作恶多端,毁神坛,引天灾,杀天后,简直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神坛毁,怨灵出,百里尸骨,血铺石阶,此等祸事,皆由魔神挑起,他该死!
魔神死了,殿下杀的!
殿下么?水漓想了想,极轻地摇了摇头:“不知。”
闻澈没问,他不知水漓是真的不知,还是假装不知,但对一个不愿开口的人,即便问了,得到的也是谎言。
红烛慢慢滴落,闻澈离开恶灵湖时,大雨已停,天上挂着一轮皎月,圆圆的,和他以前吃的大汤圆似的,不过那汤圆是言尘给他做的,甜甜的,软软的,一口咬上去就化了,很好吃,言尘说,会给他做一辈子,闻澈想,这句话应该是真的。
他看着街道上亮起的各种纱灯,一群人正欢呼雀跃,或许水漓已经解开诅咒,他们应当在庆祝吧!
闻澈左看看,右瞧瞧,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里泛起嘀咕,和言尘吃饭时,他怕一点迷药不起效果,就下了很多迷药,言尘现在应该还在昏迷,回去该怎么说?
心中郁闷,闻澈索性不回去了,像个街溜子似的,在街上瞎溜达,耍杂的、唱曲儿的、放天灯的……,和以前一样热闹,不知是不是没有他哥陪着,闻澈看什么都索然无味,最终叹了口气,去宝食斋买了一盒玉凉糕,打算带回去给哥吃。
可是等他回守云峰后,心中一惊,屋内燃着暗暗的光,他记得他走时没燃灯。
难道,他哥醒了?
按理来说,不应该醒,他下的迷药,足够让言尘睡到明天。
他敲两下门,门被反锁了,有些紧张道:“哥,我回来了 。”
许久,无人开门,正当他想再次敲门时,里面传来一句话,只有两个字:“出去!”
是言尘的声音,可那声音很奇怪,虚弱、沙哑,闻澈以为他哥生气要赶他走,忙大力拍门,慌忙道:“哥,你怎么了?我错了,我不该给你下迷药,你让我进去,我给你认错,我道歉,我忏悔,但你别不理我!”
言尘薄唇轻抿,额头浸满汗,乌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他只穿一件单薄的寝衣,束带未系,衣裳从胸口露到腹部,**的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浑身难受。
迷药?明明是十几倍的情药 ,能把药搞错,也是人才,言尘一时之间不知该怒还是该笑他笨,从闻澈递给他水时,他就知道那杯水有药,他当时以为是迷药,就喝了。
结果,完了。
药量真足。
洗了十几遍冷水澡,丝毫无用。
言尘听见他弟的声音,心中涌起一抹异样的感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顿时止不住向四周蔓延,他轻轻缓了口气,体内凝结灵力,想压制火气,但他修的是火道,一动用灵力,浑身烧的更加难受,他死死咬住手臂,克制住小声呻吟。
许久没听到回答,闻澈心中担心,大力拍门,喊道:“哥!你让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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