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仇秀珍在楼下等着她,她们俩站在二楼走道里,王昱童小声问:“你妈妈真的没事么?”

“嗯,就是摔了一下,不严重。但是情绪好像不太好,一直在闹脾气,一整天什么东西也没吃,林医生也没办法只好给她输液。输液的时候又把护士给打了。”

“……都是我的错。”

“跟你没关系,她一直都这样神经兮兮的。”

很明显祁因的话是在宽慰王昱童,这事的确是她们刺激到了杨素才导致杨素摔伤住院,王昱童难辞其咎。

“所以,当时你妈妈是真的看到了么?全部都看到了吗?”王昱童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却在下一秒被祁因斩钉截铁的一个“嗯”字打破了。

“那、那怎么办?”

“别慌啊,她瘫痪了能怎么样?当时能说几个字,后来去医院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没事你别放在心上,她也不可能去找你妈妈说什么。”

仇秀珍在楼下提醒王昱童快点回家。

“我不是怕她找我妈。”王昱童逞强,“我是怕她对你不好,万一她也打你怎么办?”

“我不怕她的,倒是你……”提及那个巴掌,祁因心疼得不行,“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明天你还要去医院?”

“林医生说第二次手术本来就要开始准备了,这次住院正好,一并检查之后观察,能做就做了。我正愁钱的事,你看,钱就来了。我也挺幸运。”

“可是那人是谁啊?谁会给小时候认识的朋友家里这么多钱。”王昱童不太喜欢那个姓宋的男人,说不上为什么。

祁因说:“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也会这么做,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

杨素第二次手术安排在五月份进行,度过四月之后日光城马上热了起来,气温爬上35度之后就一直没降下来过。

王建国两头跑了好几次,仇秀珍跟着他一块儿愁眉苦脸,王昱童隐约听见他们说什么厂房说什么租房,她没敢细问,生怕问了便会立即得到答案,迅速被带离日光城。

她一直想找机会跟祁因说她家里可能有的变动,却一直开不了口,总觉得一旦开口祁因就会疏远她,就会觉得她是个背叛者。

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动让王昱童对祁因的亲密都小心翼翼,充满了罪恶感。

夏季的校园里全都是不知热为何物的小豹子,太阳在头顶上炙烤,他们在操场上疯跑。

王昱童特别不喜欢晒太阳,一晒就黑,一黑就丑,进入五月份之后她发现自己变黑又变胖,课间操还非得下去晒太阳,简直成了她的噩梦。

“我班芋头一回头,震倒一栋教学楼;我班芋头二回头,飞沙走石水回流;我班芋头三回头,男人自杀成潮流;我班芋头四回头,吓得恐龙回地球……”

蒋茂跟在王昱童身后每天编着不同的调调逗弄她,气得王昱童到处找武器,极度后悔当时没坚持下去的跆拳道,不然现在怎么也拽着他决一死战。

蒋茂依旧抄着王昱童的作业,每次考试都垫底,王昱童也一副妈妈心肠地提醒过他:“你作业都不自己做考试哪会考得好?别抄啦,马上中考了,你这样怎么考高中啊。”

蒋茂老大没意思地挂在椅子上:“芋头现在厉害了,都会教训人啦?谁说我要考高中了。不考。”

“不考高中你干嘛去?”

“去我表哥的小卖部帮忙呗,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王昱童嫌他说话难听不再搭理他。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同龄人跟她说不上高中了。在她印象里所有人都会奔往高中的道路,经历血淋淋的高考之后成为一名成熟的大学生。

如果不上高中,这么小就要踏入社会吗?

就在杨素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天,老姚早读课就早早来了。她走进教室的时候班里的人都没发现,哄闹的教室里她挺直了腰板,安静地看着这些学生。

祁因喊了一声:“起立。”这时大家才发现老姚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立马全站起来,齐刷刷地:“老师好。”

老姚没像平时模式化地回答“同学们好”,而是压了压手掌,比了个“坐下”的手势。

气氛莫名地古怪。

“今天上课之前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事。”老姚低沉缓慢的声音让人心慌。

王昱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斜前方,空的。

“我们的蒋茂同学,昨天去世了。”

老姚说出这话的时候全班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向蒋茂的课桌,低低的一片惊讶声。

“他骑摩托车帮家里人运货时遇到了车祸,没有戴头盔,当场被撞身亡。明天他家里会为他办追悼会,为了方便各位同学参加特意定在中午。”老姚的表情有些失控,低下了头,“大家有空就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同学们互相交换吃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祁因看向王昱童,见她整张脸都白了。

记得上一次直面死亡的时候王昱童年纪还小,面对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爷爷,她表现出的是害怕。那时她并不明白什么是死亡,这一次她依旧懵懂,可她很难过。

每天都会见到的人,会说话,会生气会笑的人,一夜之隔就成了摆在灵堂前的一张黑白照片。

王昱童和祁因站在一起,看着白色布帘下蒋茂被封存在玻璃框之后的脸,非常陌生。王昱童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祁因抱着她,帮她抹去眼泪。

老姚站在人群中也在哭。

有人低声说:“姚老师应该想起他儿子了。”

“她儿子怎么了?”

“前不久也是刚去世,据说也是意外从楼上掉了下去,哎,年纪也是这么一点点。”

祁因看向老姚,两鬓都已经花白的老姚一丝半点凶悍不剩,哭得像个孩子。

夏天的河堤旁很凉爽,有低飞的蜻蜓。

桥上轰隆隆地开过摩托车和公交,仿佛再多一辆车碾过桥就会被压得支离破碎。

这是王昱童第一次逃课,也是祁因的第一次。

她们俩坐在那儿很久,风吹痛她们满是泪痕的脸,她们认真地讨论什么是生,什么是青春什么是成熟,什么是死。

“当时我不该那样伤他的心。他很爱我们。”提起去世的爷爷,王昱童特别内疚,“但是再也没有机会向他道歉了……‘再也不可能’这几个字,就是死亡本身吧。”

“那时候你还小,你爷爷明白的。”祁因说,“这就是成熟本身。”

王昱童被她说得更难受:“那什么是生,我们终有一天要死的话,为什么而生?”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连死也不是。”

“我们怎么不能决定死?”王昱童站起来,指着河里奔腾的河水,“现在我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死了,我可以决定!”

“可你真的会跳吗?”祁因问她,“你的恐惧不会让你跳,你对你爸你妈的负罪感也不会让你跳,你的理智和牵挂更不会让你跳。你说你是不是无法决定死亡?”

王昱童无言以对。

“就算活着的大部分时光里都很痛苦,可我们都在贪恋快乐,就算快乐只有一瞬间。大概这就是我们生的理由吧。”

王昱童发现祁因和她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幸好。”祁因说,“我们的青春中有彼此。”

王昱童知道长大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大人的世界有很多痛苦和陷阱,可她有祁因。只要想到聪明的祁因在身边她就有无穷的能量。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王昱童握着她的手,有些激动。

“会啊。”祁因笑道,“你不是说了么?咱们要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以后结婚生孩子都要住在隔壁,老了再一起养蚕。”

王昱童脸一红:“谁要结婚生孩子……”

“不是你说的吗?”

“那时候不一样啊!我才不要结婚,我要和你在一起。”

祁因迎着夕阳,笑容很甜。

带着一些欣喜和一肚子的心事回家,即将到家的时候听见家里一阵躁动声,王昱童特别心慌:难道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她心惊胆战地冲回家,见仇秀珍突然跑出来,对着她狂奔。王昱童吓了一大跳,正要后退却被她一把抱住。

“小童!你爸爸谈成了!咱们要走啦!”

走?

王昱童呆若木鸡,王建国站在家门口,特别得意:“小童,我们要离开这里,展开新生活了。我一定会让你们幸福的,我们都会更好的。”

离开?更好?

王昱童的脑袋像被人狠狠敲了一棍。

什么是生,什么是青春什么是成熟,什么是死。

什么是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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