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南说到这里,眼里噙满泪水,微微抬头,“你们不知道当时的国家是什么样子!东北早已沦陷,而上海却歌舞升平。每天早上,南京路上的捡尸车会装满两车饿死的难民,而租界里的洋人,可以天天吃牛肉,喝香槟,开舞会!他们开车撞死我们的报童,反而要让报童父母跪下来对他们赔礼道歉!”
孟心随手递给陆昭南一包纸巾,陆昭南没有客气接过来,抽出一张擦了擦眼泪,擤鼻子。
“我对我姐说,‘我想要的国家,不是为少数人享有权利的国家,而是每个人都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国家。是一个有骨气,有力量,有魄力的国家。我不怕死亡,因为就算是死,也是向着光明前行,我最怕的是在暗无天日中浑浑噩噩地活着。如今中华大地满目疮痍,百姓在血雨中苦苦挣扎。外族犯禁百年不止,更有日寇踏我山河,杀我同胞,奸我妇女,民族存亡危于旦夕!如此山河破碎,风雨飘零之时又怎能一人独安!”
“呜呜呜,呜呜呜……”一旁的白无常早已经泣涕涟涟,“你说得太好了,昭南,我太感动了,呜呜呜……”
孟心拍了拍白无常的肩,一改刚才态度,变得温和起来,看向陆昭南问,“然后呢?”
“然后,我对我姐说,如果有天我真的死了,让她替我活下去,帮我看看新的中国究竟是什么样子。黄泉路上我会一直等她,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姐妹。”
“啊啊啊,太感人了!”白无常配合着哇哇大哭起来,“老大,你不觉得感动吗?你怎么不哭呢?”
孟心一脸茫然,看向抹眼泪的陆昭南,“所以……你说下辈子还和她做姐妹?那我让你们做个真姐妹吧?”
“你敢!”陆昭南原地跳起来,指着孟心,“你敢让我俩成为亲姐妹你试试!我砸烂你的酆都殿!”
孟心摊手,“可是你姐姐到底爱不爱你,是不是只把你当妹妹,你根本不知道。”
“她是爱我的,我知道!”陆昭南仰起头,双手掐腰,“快点让我们下辈子在一起!”
孟心掏出神讯,打开生死簿数据库说,“你姐姐叫什么名字,我看看她现在什么情况。”
“沈丹心。”
孟心搜索这个名字,外加出生时间范围,很快检索出“沈丹心”。
显示出来的信息是“沈丹心,女,1906年5月18日-,原籍山东青岛,现居浙江杭州西湖区陆庄。”
看到这里,孟心缓缓抬头看向陆昭南,“你姐姐,竟然还活着。”
“啊,不会是我和黑无常把她落下了吧!怎么有人可以活一百多岁?”白无常伸长脖子凑过去瞧。
孟心:“没有,她的寿命是到今天。她真的活了一百多岁。”
孟心翻看沈丹心生平事迹,不自觉挑了下眉。
站在旁边的陆昭南,咳嗽了两声,露出讨好笑容,“既然这样,那等我姐姐死了以后,能不能让我们一起投胎,然后下辈子真正在一起。”
孟心:“你就不好奇,你死之后,你姐姐发生什么吗?”
陆昭南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知道,她肯定结婚生子了。这些事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想下辈子和她在一起。”
孟心滑动着神讯说,“她在1939年成为了上海联合商会的主席。1939年上海已经被日军侵占,能在那个时间段成为联合商会主席,意味着什么?”
“不可能!你别污蔑我姐!”陆昭南撸起胳膊袖子,跃跃欲试走向孟心,“我姐才不会做汉奸!九一八之后,她一直偷偷资助东北抗联对抗日本鬼子,她怎么可能做汉奸!”
“陆昭南,你不要太放肆。”黑无常挡在陆昭南面前,惯例阴沉着一张脸说,“这里是冥界,她是冥帝,不是你在人间大呼小叫的佣人!”
“呸,还冥帝!大清都已经亡了,还来封建**这一套。看来无产阶级革命烈火还没有燃烧到这里!”陆昭南说完,用力往地上吐了一口,嫌弃说,“封建余孽。”
孟心抿着唇,极力克制住笑意,“我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年轻牺牲了。作为一个间谍,智商的上线,决定了生命上限。你不是经验不够,你是智商和情商不够。”
陆昭南刚想开口反击,孟心接着说,“别着急骂我,生死簿就是这么记载的。她还因为此事入狱。她在狱中……”孟心顿住了,看向神色凝重起来的陆昭南问,“你想听吗?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陆昭南急了,“我当然想知道!你快点说!”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你姐姐在狱中肋骨断了三根,右手食指和左手无名指被砸断,盆骨破裂……”孟心读到这里不忍再读,因为这种简单的文字描述,脑补下细节,就已经十分残忍。
“不可能,不可能,”陆昭南用力地摇头,泪水因摇头而甩落,“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孟心也不敢想象,经历过这些的人,居然还挺过来,还活到了一百多岁。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让她如此坚持。她要亲自向沈丹心寻个答案。
孟心拿起月老神像,再次挂在脖子上,对陆昭南说,“今天是你姐姐的寿终正寝之日,本来这个工作是黑白无常的,但是情况特殊,我亲自去。我可以带你去,你想去吗?”
“我当然想了!”陆昭南激动喊,“带我去。”
孟心手指抚摸着月老神像说,“段念,我们一起去人间看看沈丹心吧。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她坚持到现在。”
人间,杭州,西湖边的陆庄,建在青竹环绕之中。
护工照例在每天上午十点,推沈丹心到院子里晒太阳。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沈丹心开口说,“阿雯,把我桌子上,我给南南写的那封信拿过来。”
沈丹心有一种预感,她预感今天将是自己百年漫长的人生终点。
阿雯遵照她的话,把沈丹心多年前写好的信放在她的大腿上,然后将她推到院子中的一棵芭蕉树下。
沈丹心不忘交代她,“如果我死了,把这封信和我一起火化。”
阿雯早已习惯沈丹心的交代,应了句“好的”。
沈丹心握着写好的信笺,在阳光下轻轻闭上眼睛。
今日的太阳格外地温暖,让她感到前所未有地宁静。
院子里的树叶纹丝微动,但她手中的几页信纸,却被奇异的风拂动而起。
孟心隐身站在她身边,操控着法术,去看纸上扭曲的文字。
南南,
见字如晤。
趁我现在还能拿得动笔,再给你写一封信吧。人老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我真怕有一天全部忘记,不知道对你讲什么,所以提前写下来。
在你走之后,我加入到你的组织,帮助他们运送抗战物资到后方,但是他们始终不信任我。原因很简单,你是因为与他们有着共同信仰而加入,而我是为了你。我不想让你为之付出年轻生命的组织失败,我想让她发展,壮大。我想让你看到,你曾憧憬的,却没有看到的一切。这样,等我死了以后,才可以坦然面对你,给你讲你憧憬的新世界。
抗战胜利了,虽然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是我们把侵略者赶走了。内战结束了,你的信仰胜利了。
这破败黑暗的时代结束了。我第一次从麻木苦难的农民脸上看到那种坚韧,充满信念的眼神。我感到很欣慰,替你欣慰。
但后来,有一段时间,我陷入了迷茫。
那是一段疯狂的年代。
我难以承受的,不是□□上的摧残,而是精神上的折磨。
我在怀疑,我在恐惧。我在想,这就是你甘愿为之付出年轻生命的世界吗?
在当时,死亡反而是最好的一种解脱。但我不敢死,我怕那时候死了,给你讲述的世界,不是你憧憬,为之牺牲而不悔的世界。
我怕看到你失望的神色。
我苟延残喘着,咬牙坚持着,我脑中只有唯一的信念,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在当时,因为我没法见你,我不想让你失望。
我不在意自己的荣辱,我只在意这个国家的走向,我不想让你失望。
我努力让自己活得久一点,就算我一辈子背负了汉奸的骂名。我见证了改革开放,见证了港澳回归,见证了申奥成功……
我现在可以坦然面对你了,给你讲讲,我看到的世界。
姐
丹心
孟心翻完这些字迹歪曲潦草的信纸,眼窝热得发烫。
这封信,没有一个字提到爱,可是孟心却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历经沧桑,沉寂着历史厚重的爱意。
她去除隐身,站在沈丹心面前,缓缓地蹲下来,抬头仰望着头发已经完全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人。
“沈老师,你好。”孟心轻轻开口。
沈丹心看不清孟心,她浑浊的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她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不是人。
她的声音沙哑,有种历尽沧桑悠远感,“你终于来了,我以为地府把我这个老人遗忘了。”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如果有来世,你想和你妹妹在一起吗?我是指,不是单纯的姐妹关系。”
沈丹心微微笑了,一道道皱纹,随着她的笑,在她脸颊荡漾开,“希望来世,我能真正守护住她。”
孟心向沈丹心伸出手,“走吧,沈老师,我们先暂时离开这个世界。”
沈丹心缓缓抬起残如枯枝的手,当她的手指碰到孟心手时,她干扁苍白的指尖变成了圆润的粉色。
她的身体从指尖开始,重回年轻。
一个年轻女人的灵魂,从残旧的身体里站了出来。
女人身穿素净的碎花旗袍,眉目清冷,有青瓷般的端庄典雅,又有古剑般沉寂的杀机。
孟心唤出陆昭南,对沈丹心说,“沈老师,我把你妹妹带过来了。”
陆昭南见到沈丹心那一刻,直接扑上去,紧紧抱住沈丹心,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姐姐”。
两人的右手腕,同时出现一条红线。
悠远的声音从孟心胸前神像传出,“我已经为你们绑定了生生世世的红线,愿你们一直幸福下去。这不是一个太平的世界,但至少现在,你们能出生在太平的国家。”
这是,段念的声音。
孟心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听到段念这么沉稳又温和的声音,她紧紧抓着神像,对两个人说,“月老已经帮你们系好红线啦。”
“谢谢你们。”沈丹心看向孟心,“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您。”
陆昭南随口说,“她们是封建余孽啦!”
沈丹心瞥了陆昭南一眼,陆昭南吐了下舌头,“姐,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
沈丹心转向孟心说,“对不起,我妹妹从小就这样,真的对不起。”
“没事的,沈老师,我能理解你妹妹的革命热情。”孟心挥了下手,她们已经站在奈河桥边。
孟心打开奈河桥边的摆放孟婆汤的柜子说,“孟婆汤有很多种口味,你们想喝哪种口味?”
“孟婆汤还有口味?”沈丹心走过去,望着柜子里颜色各异的瓶子说,“我以为孟婆汤只有一种口味,现在也做产品差异化了吗?”
“当然。”孟心笑了笑说,拿出两瓶荔枝味的白色孟婆汤,递给沈丹心,“想喝与众不同口味的,得花钱买。不过这次我给你们免费。”
孟心望着沈丹心和陆昭南手牵着手走过奈河桥,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充盈力量。
她攥住胸前的神像说,“段念,她们让我看到,爱不仅是一种守护,更是一种坚持。陆昭南曾经无意对沈丹心所说的话,让她替她活下去,去见新的世界。沈丹心真的做到了,她经历了那么多折磨,还咬牙坚持下来,一生背负着骂名。我真的很难想象,如果我是她,要怎么坚持下去,或许早就绝望死了。”
孟心看向奈何桥,她们的身影早已经远去,融入莹光点点忘川水中。
“有些爱情,可以伟大到超越生死,承载着国家的大义与民族的存亡。”
孟心把神像拿到自己面前,“段念,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还有,你什么时候原谅我啊~呜呜呜……”
神像没有任何反应。
孟心以为段念依旧不理自己,谁知道片刻后,神像传来段念的轻咳声,“三个娃说……想你了,我今天带她们回家看你。”
因为这个番外时代有点特殊,所以就放到这个里面单独更。
民国这对CP,我单独写过她们的故事,也曾把这个文更在阿江,但是因为XX原因,被锁了,但是这个文我是全文存稿的,最终无疾而终,十分可惜(咬着手绢呜呜哭……)
称为X染色体易裂症(Fragile X syndrome),患病以男性为主,临床表现为□□较大、肌肉张力低、自闭症,面部下颚向前突出、耳朵较大、脸较长,等等。女性若有一条易裂X染色体,但另一条正常,可能只会有轻微的症状,许多女性的临床表现完全正常。这个病属于X联隐形遗传病,因为男胎只有一条X染色体,所以在胚胎发育过程中,会有极高的流产率,属于自然的优胜劣汰。(来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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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冥帝今天又撩月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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