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章心燃靠在墙壁上，捋着心口深呼吸。
还是不行，她现在不仅耳鸣，恶心反胃的感觉也比较严重，真是他妈的无语了！
章心燃狠狠闭上眼，气极反笑，骂道：“王八蛋。”
她得想想脱敏的办法。
看来明天不止要陪谢简情去医院换药，她是不是也得给自己挂个心理医生的号。
如果有明天的话。
如果没有明天，如果明天一睁眼就回到未来，那第一件事，就是毫不犹豫地赏闻述重重一耳光。
气死了。
凭什么！
章心燃缓慢地吐气，试图把这波应激反应压下去。不知道药箱里有没有健胃消食片，酸甜的味道吃下去，也许会好受一点吧。
又站了一会儿，章心燃走到书柜前拉开抽屉，消炎药，也有止痛的，都拿着吧，但是没有健胃消食片。
“找到了么？”谢简情出现在门口。
章心燃回头看他，含混地“嗯”了一声：“你要自己看看吗？医生有没有跟你说吃什么比较好？”
谢简情仔细观察着章心燃。
刚刚不全是暧昧，就是因为章心燃的紧张和落荒而逃不像是因为害羞或尴尬，就是单纯的慌慌张张。
现在也是这样，似乎还有些不高兴了。
“怎么了？”谢简情不想猜，直接开口问道，“前后几分钟，情绪一落千丈。”
章心燃不知道怎么说，她平视的目光只能看到谢简情的肩膀，很宽，穿着一套墨色滚暗纹的睡衣，翻领的，领口扣子敞开三颗，隐约露出遒劲的胸肌来。
... ...这副身材跑一千二肯定没问题了吧？
“你高中的时候，是豆芽菜吗？”章心燃好奇。
话题跳跃太大，谢简情没闹明白，但他还是回答道：“算是吧，很瘦，也很缺乏运动。”
章心燃想象一瞬，笑起来，把手里的药盒递给他，刚要说“你看看”，就听外面传来手机铃声，是章心燃的电话。
她赶忙跑出来，再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接起：“林林。”
徐林问：“你怎么没动静了？老侯以为自己把你说动了，正在那儿自我感动呢，你看到了吗？”
章心燃：“... ...”
“我刚，那什么，上厕所去了，”章心燃扯谎，如果把谢简情的名字说出来，不知道要被追问成什么样，“我现在看看战况。”
“平时不对付的那几个一面阴阳怪气，一面拍老侯的马屁，我快忍无可忍了，我恨不得也写个《辞职申请》直接扔群里。想到以后你走了，我跟这些牛鬼蛇神在一起工作，啊——”徐林惨叫道，“想想就够了！”
章心燃并不再怂恿她，邀请只发出一次，以后全看林林自己决定。
她只说：“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竺野上班。”
电话挂断，重新回归战场。
群里已经没眼看了，战况一边倒，章心燃草草扫过一通，看到最新消息是老侯在@设计师-章心燃：好好干吧，争取今年上半年再做一个明星产品。
章心燃微微一笑，仰头靠进沙发里，颠倒的视线里看到谢简情走过来了，手里拿着一盒药，好像是阿莫西林。
“谢老板，我无业游民了，伴尔还招人吗？”
谢简情瞧她又开心回来了的样儿，猜想自己刚才的问题是没有答案了。
他拆开药盒，抠出三颗药含进嘴里，再用晚上散步回来时买的矿泉水送下去，这才说：“吃人嘴软，不招也得招。”
章心燃的脑袋来回晃，笑够了，又把手机举起来，手指飞快地打字：@设计师主管-侯荣，那你加油，我已经离职了，这就退群。
发完就退，小组群、部门群、公司大群，一条龙退出，再把钉钉卸载。
感觉世间一下子少了无数纷扰。
章心燃畅快地弹起来，站在沙发里，宣布道：“老天行行好吧！信女愿意一辈子不谈恋爱，让明天顺利到来吧！”
谢简情：“... ...”
谢简情心道，莫当真，莫当真。
他问：“如果明天到来，你作何打算？”
章心燃又坐回沙发里：“买比特币。”
非常出乎意料的回答，谢简情乐不可支，又听她问：“你跟宋倦说了林林吗？”
“还没。”
“我也没。那要安排他们俩提前见面吗？”
谢简情赞同：“还要再找一个人，秦梓临，不知道徐林跟你提起过他没有。”
章心燃点点头。
秦梓临出现的比较晚，他们互相认识的时候，自己已经处于消极避世、整个世界都围着闻述在转的状态了，所以只从和徐林的约会里听她说起过秦梓临这号人。
好像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跳槽到竺野里忍受剥削。
“他在哪儿？”
“他还在创业，马上就要创业失败了。”
章心燃不厚道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打起哈欠，疲乏至极地捞过一个抱枕抱住，困顿道：“几点了？”
十一点四十了。
窗外黑透，一轮毛毛月挂在天际，星星也瞧不见几颗。
谢简情提出一个猜想：“如果明天我们醒来，切换回去了，后天再醒来，又切换回来了，一直重复这一天呢？”
章心燃扔掉抱枕，起身往卧室走，顺便把客厅的灯关掉了。
她实在想念她的大床。
谢简情跟在她身后，又于门口止住脚步，听她慵懒道：“如果是那样的话... ...我还没想好，等真的那样了，再说吧。”
昏黑的房间乍然亮起，章心燃把台灯摸亮了，接着又连摸了三下，把光线调成柔和暖黄色。
谢简情看到那只纸风车插在床头柜上的香薰瓶里，怪不得能闻到特别轻淡的花香味。
“进来吧，一起熬到十二点。”章心燃脱了鞋子爬上床，躺在枕头上就不想起来了，舒服到融化。
谢简情绕过大床，走到飘窗下面的懒人沙发里坐下，一旁的小圆桌堆着几本书，看书脊，都是平面设计和影视传媒相关的。
气氛过于温馨，周遭也过于安静。
谢简情懒懒地靠着，一条腿屈起，把床上似乎已经睡着的章心燃看进眼底。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
一个冬天，外面在下大雪，章心燃病得住进医院里，闻述出差去了，白天有徐林短暂地陪陪，其他时候她就一个人住在病房里。
重感冒，卫生纸离不开手，就抱在怀里，一天就能用完一卷。
谢简情去看她的时候，护士正在给她打点滴，他听见章心燃嗡声嗡气地求护士温柔一点，她很怕打针。
等护士走了，谢简情才进去，带着苏生记的小吃。
章心燃半靠在枕头里，吸着红通通已经擦破皮的鼻子冲他可怜，说：“你泡澡一定不能睡着，定个闹钟。我就是泡着泡着，水凉了，把我冻醒了，我才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的。”
谢简情答应她，又问她：“晚上一个人睡会不会害怕？”
章心燃摇摇头：“昏昏沉沉的，没人理我的时候，我都是半梦半醒的。”
两人温吞地聊着天，谢简情像个护工，给她接水喝，给她拿小点心吃，又任章心燃赶他走，不要他多待，他也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后来章心燃睡着了。
睡前还在打喷嚏，难受得眼睛都湿了，水珠沾在又长又翘的眼睫上，形容不出的好看。
谢简情拿出手机，偷拍一张，加密保存起来，编号为：15。
这是第15次，他单方面来和章心燃“偷情”——对于他来说，他对别人的女朋友图谋不轨，这种行为就是偷情。
也是很伤心的一次偷情。
因为护士来拔针时，吵醒了章心燃，她迷迷糊糊之间抓在护士的衣袖上，把护士叫做“闻述”。
现在，手机里没有照片。
也没有偷情。
谢简情轻轻莞尔。
“其实闻述的阴暗面挺疯狂的。”
静谧的房间里，章心燃突然出声：“你知道么，他不仅仅是出轨那么简单。”
谢简情蹙眉，听章心燃一字一句地陈述：“他给我吃安眠药，把人带回家，在我面前出轨。我偷偷装了监控才发现的，我像个人偶一样被他摆布，完全没有尊严。”
... ...谢简情没做声。
“你被困在树上，只能找他求救的时候，他突然杀人诛心... ...我觉得我差不多可以和你感同身受。”
章心燃翻个身，滚到床边来，怀里抱着春天盖的薄被子。
她说：“我有预感，如果明天到来的话，明天之后的接下来，闻述还会显露出他的阴暗面。”
谢简情抿着唇，眼神沉得可怕。
章心燃有点被他的样子吓到，拥着被子慢慢坐起身，小声道：“喂。”
谢简情垂下眼，看着左手的白纱布。
“没事，躺下吧，”他说，“我刚才以为你睡着了。”
“没有，我在复盘今天... ...”章心燃又把他看几眼，随后犯懒地躺回床里，真心实意道，“你今天来找我，我很开心。幸亏你打算出格一点，不然我一个人，其实还是有点怕。”
谢简情稍微被安抚了半分。
床头柜上的闹钟走针，一秒一秒，越发趋近零点重合。
章心燃叫着谢简情的名字，在温柔的光线里欣赏他帅气的脸：“你是不是... ...”
声音太模糊了，闷在被子里，叫人根本听不清。
谢简情从懒人沙发里起来，坐到了床边的地毯上：“嗯？”
又没声了。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谢简情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倏然又听章心燃嘀咕，困顿无比：“谢简情，你不用帮我关灯... ...你也可以开灯睡... ...没关系的... ...”
哦，是知道他怕黑了。
谢简情再被安抚了半分。
秒针滴答，三、二、一。
一切都没有变化。
谢简情拿出手机，锁屏上显示：2015年3月29日，00:00。
他轻轻莞尔，没有告诉章心燃这个好消息，她好像已经睡着了。
00:01。
谢简情站起身，把被子铺开，为她盖好。
00:02。
谢简情慢慢凑近，在章心燃的头发上留下一枚亲吻，作为这美妙一天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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