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苗助长式的运动带来的后果是,第二天下床时的动作不便。
我一瘸一拐的随着人流涌到教室,踩着早读铃声的尾音堪堪落座。
铃声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朗朗读书声,我从书桌杂乱的书堆里精准抽出语文,随手翻出一篇,放声混入其中。
“汶莲,快点儿啊。”门口俩小姐妹焦急朝里望,不知道莫汶莲这丫头今天抽什么疯,下课好一阵了还在那原地踏步呢,以前可是恨不得打铃前几分钟心就飘食堂去了。
莫汶莲早就听到了文清的呼唤,一边说着来了来了,脚步却没见往外迈。马文清很快掌握了情况,丢来一记怒其不争的眼神,就挽着朋友奔食堂吃饭去了。
“文清,不等汶莲了?”
不提还好,一提就一肚子气,“等什么,人都把我俩抛脑后去了,你没看出她在那墨迹什么么?”
齐刘海一脸不解,“什么?”
马文清终于明白齐刘海为什么会复读了,智商不够,情商也欠妥,“莫汶莲那丫头在那等新来的那个呢!”
说完一把甩开挽在手臂上的右手,气冲冲的大步流星以一并二的阔步迈上台阶,劈开眼前的水晶门帘,身后是被摇摆的门帘砸中的齐刘海。
这顿早饭齐刘海吃的可谓是胆战心惊。
马文清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大字——不爽。所以,这顿早饭她只顾安安静静的埋头吃饭,时不时悄悄抬头瞄一眼对面的马文清。
她也明白对面不满的原因,刚刚的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展现给她了。她是不聪明,但她在这份三个人的友谊里却又是最聪明的那个。
毕竟,旁观者清。
她从小就胖,明明每顿吃的也不多,但跟同龄孩子站在一起,总是会比别人大上一号。为此,同班小朋友给她起了个外号——黑月半。
一传十来十传百。没多久,卢白露逐渐被人遗忘,黑月半成为她的代号。
记忆里放学后她总是哭着回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止皮肤黝黑,一双眉毛也不同寻常的黑的彻底,每每这时,她总会发自内心地厌恶卢白露这个名字,明明自己一点也不白,偏偏还取个白露。
故意的!他们都是故意的!
她哭得伤心,连带着屋外母亲的叫喊也被附加了额外的意义,“走开走开,我不要吃饭!为什么要给我取名白露,我明明一点也不白!小朋友们都笑我,他们都叫我黑胖!我讨厌他们,也讨厌你!”
屋外没有了母亲的叫喊声,她渐渐平静下来,敛起哭声,小心翼翼的打开道门缝,客厅没有往日那般舒心,欢声被哭声打败,阳光被阴霾笼罩,饭菜罩着防蚊罩子,父母双双端坐在饭桌前,面色凝重,没有一个动筷。
“爸,妈,对不起。”道歉还没完整说出口,再次泣不成声。
母亲强忍泪水,声音透着几分哽咽,“好孩子,不用道歉,你什么也没有做错,乖,吃饭好不好?”
卢白露缓缓抬头望着母亲,母亲的双眸抚平了内心所有的伤痕与痛苦,“妈,你也吃。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边说边抬手为母亲擦去眼泪,坐下大口大口的吃着可口的饭菜。
那是她内心深处最为幸福的时刻,每每伤心难过的时候,就把它从心底深处掏出,仔仔细细的回望一遍,一遍过后,她就不再是别人口中的黑胖,只是父母眼里的卢白露。
眼下,对面的马文清就像几年前的“黑胖”,“黑胖”这顿饭吃得跟她差不多,一样的不安稳。她的眼神几乎没在盘子里停留超过三秒,就跟生怕看清吃得是什么一样。除此之外,一双耳朵也是拉的极长,生怕听不清身后的动静。
卢白露明白,莫汶莲之于马文清和马文清之于自己,既是一样的,又是不同的。
***
接连一周,在三五好友的帮助下,我适应飞快。一晃神的功夫,就到了心心念念的周五。
听朋友们说,南椒高中即便临近高考也照常双休,听的我是咬牙切齿,心痒难耐。不由腹诽之前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众人乐见的体育课,我们一群花季少男少女一个个的早就是那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徐庶关羽,临近放学全部乌泱泱的聚在门口等待打铃。
唐晁奋力挤到我身边,兴冲冲的开口问我, “陆陆,你要怎么回家?”
那一刻,站在前排的我如遭重击,是啊,光是惦记着放假了,我要怎么回去啊?
大有叔来接的可能性不大,八成是要自力更生坐公交的,但公交站在哪?坐哪路车回去?我是一概不知。
我来不及回答唐晁的问题,带着满头问号迫切的四处寻找温拟冬的身影,偏偏门前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里都不见他,果断放弃回身对唐晁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开口反问,“你呢?”
“我啊,我家离得近,没几分钟就到了。”要是有猎豹那样的速度,的确花不了几分钟。
我开口尬笑,不再搭话,视线落在地上的一堆蚂蚁。
它们整齐有序,浩浩荡荡的忙着搬运从人类口中落下的食物残渣。唐晁顺着视线望去,在他眼里不过是堆搬家蚂蚁,陆陆竟然看的如此出神。他轻笑一声,学着对方的模样,双手垫着栅栏,下巴轻轻抵着,二人一同望着同一处风景直到放学。
“陆陆,拜拜,周一见啦。”我站在操场大门旁,与逐渐熟悉的同学一一挥别。
人陆续离开,诺大的操场回归原有的空旷,温拟冬这才进入视线。我上前两步,对着温拟冬一阵输出,“怎么这么慢啊?也没见你背上有乌龟壳呀。”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我惊奇发现,眼前这人除了一张脸看似高高在上,不接地气外,其他地方简直朴素到快要扎根到地心了。
少年动手理好肩上的单肩斜挎包,这才轻飘飘回了句,“龟兔赛跑里兔子跑得倒快,可是,第一个到达终点的是它吗?”
少年弯腰平视着我,一张俊脸倏地放大,我甚至看得到他面上微不可察的毛孔。上帝还真是不公平,长得好就算了,皮肤还那么好,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护肤品。
对视几秒,我率先移开目光,冷不丁后退一步,虽然败局已定,但气势上可不能输,“谁先到达终点不重要,兔子至少中间还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沿途景色也一一欣赏过,它输得了一时,还输得了一世?”
我昂起头颅,眼里全是诡辩之时的精光。
不等我说完,温拟冬就自顾自往前走着,独留我在原地唱着独角戏,“那么请问兔子小姐,你的中途休息地是在这里吗?”不待我反应,他一边后退一边看着我说,“我这只慢悠悠的乌龟就先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得意轻笑,挥手前进。
休息个鬼呀,本小姐今天就要改写历史,率先达到目的地!
我快跑跟上,拉住对方的挎包背带,对方脚步果然慢了下来。
乌龟冬果然好脾气,即使驮着龟壳,又有一只兔子蓄意拖他后腿,却能忍着一言不发。
“温拟冬?我们这是去坐公交吗?”线路和上次四处摸索差不多。这方向应该是要往公交站台去。
“嗯,去等31路。”回与凤屯只有这一趟公交,每天一趟,早上出,下午回。回程正好在周五放学时间之后,就是时间不太固定。
一连等了快十分钟也不见三十一路的身影,想着就这么一会功夫应该过不来,跟温拟冬打声招呼后,我朝马路对面跑去。
那家小店门还开着,只是想象中的老板娘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个中年男人。
我说明来意,买下那把雨伞,又挑拣了些栾真栾雨可能会喜欢的零食,结了账快步赶赴公交站台。
气喘吁吁的跑到尽头,马路对面赫然停了一辆白色公交,座椅上也没有温拟冬的身影。
不是这么巧吧。
我快步跑到车前,悬着的心死了又死,正是我方才苦等的三十一路。
我快步上车,掏出一把零钱,正要投币之际,司机师傅出言阻止,“小姑娘,不用投了,那个小帅哥刚刚帮你付过了,快去坐好,要发车了。”
司机抬手抚上自己所剩不多的发顶,言语间尽是笑意,心里不由暗暗感慨,青春真好。
我轻轻点头道声谢,不好意思的在众人探究的目光里坐到温拟冬身侧。
很好,安全了。
司机师傅稳稳发车,我悄悄贴近温拟冬,小声发问,“这路公交刚才等了多久?”生平第一次有快一公交的人等我,哪怕过了好久依旧过意不去。
温拟冬朝左拉动车窗玻璃,原本量尺宽的缝隙骤然加大,遇到一个拐弯处,车身一个急转,造出一阵暖风,我一个重心不稳,不听话的发尾掠过对方面庞。
司机师傅在空旷的公路上疯狂炫技,我定住身子,忙往过道方向挪了挪,耳边响起好听的声音,“没多久,也就一分钟。”
座位前那人听到回答,幽幽直起身板,微微偏头,满脸狐疑,难道长得好看的人,一天就不是二十四小时了吗?一分钟?再加三五倍才是正解吧。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身后帅哥的做法让他想起了他的青葱岁月,不同的是,他不是故事里开口征求全车同意的主人公,也不是贴心垫付车票的帅小伙,只是女主漫漫人生路中一个不知名的路人甲。
公交载着满车的天马行空快速行进,而我因这颠簸的路途,隐隐嗅到大事不妙的前兆。
“还有多久能到?”和刚上车相比,声音明显的中气不足。
温拟冬盯着身旁紧抿嘴唇,眉头不展的少女,意识到她大概率又是晕车。
上车那会座位上七七八八坐满了人,只剩最后一排还有空座,他和她其实都没得选。
温拟冬见状微弓起腰,朝前走上一步,示意我和他换座。
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我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吐到车里。
毕竟在一个人面前丢脸和一群人面前丢脸,从根上讲,那是万万不同的。
因此一路上我一言不发,老实地偏头冲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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