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二十岁的回忆
晚上家里做了好多陈暄爱吃的菜,补过她的生日。
她妈妈拿手的清汤鸡,整只鸡熬汤,放一点葱段,姜块和盐,揭开锅,鸡汤的香气瞬间溢满屋子。
鸡撕成块撕成丝,葱花、芝麻辣椒、红油,一点白糖和盐拌一大碟蘸水,鸡肉吃起来又香又辣。还有凉拌皮蛋莴笋丝,绿茵茵的笋丝,亮晶晶的蛋排列有序,撒上一把香菜,倒上调好的红油佐料,色香味全活了。还有糖醋牛干巴,薄片又香又有嚼头,可以当零嘴吃,陈暄一晚上吃掉大半盘,吃到差点儿梗到咽喉口那才停下。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饭,陈暄爸爸说是生日奖励,碗都不用她洗,回家真是幸福的事情,宿舍里一轮到周六,黄容和社长对她们几个当地的羡慕得要命。
刚吃完饭,家里来了奇怪的客人,夏红和自己的四表哥。
夏红是冯珊的初中同学,也是吴晓莉小学同学,紧挨着隔壁一个巷子,两人打小就认识,只是夏红那个巷子更糟糕一些,她就像陋巷的牡丹,出落得明艳照人。
夏红第一次出现在陈暄面前,陈暄还在念高二,一说跟吴晓莉发小,还跟冯珊初中同班,四表哥的女朋友,陈暄说不出话来。
同样生在巷子里的表哥,□□时期的初高中,随便念念就辍学,赶上好时机,在青年路卖衣服赚了钱,正在广场上卖夜宵,个体户干的起劲,女朋友换了好几个,这会儿换到自己同学身上,爱好学习的陈暄很是尴尬。
夏红的故事后来听吴晓莉说的,和表哥家差不多,只是表哥家□□没了母亲,父亲被羁押,一家子兄弟姐妹四个,由外婆和陈暄母亲领大,陈暄母亲是他们的三娘。
巷子里的孩子大多出污泥陷于污泥,就像四哥他们,三娘想管也管不了。
夏红有父母,也一样管不了,人漂亮,小学就有大男孩追,初中跟一群小混混裹搅在一起,如今长成一朵大野花。
陈暄四表哥,巷子里都叫他四哥。四哥高中毕业混江湖,在临江里一片很有声望,先是卖衣服赚了钱,又弄夜市摊,最近开了餐厅,就在大学不远处。
夏红这两年跟四哥混一起,今天来送结婚请柬,肚子已经快三个月了。
有好一阵不见,夏红愈发丰满美丽,人又高挑,不似小巷子女孩小家子气,大概手上钱宽松,穿衣上也有些眼光,打扮洋气大方。
点烟的动作潇洒妩媚,如明星般光艳,一开口说话仍然陈暄感觉可惜,光艳掉价一截子,夏红气势却很足,“肚子也不等人,只好赶着点儿,婚纱还是可以穿的,老四同意买了。有人乱开玩笑说,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只能是四地主的,他不说结婚,我还懒得要呢。”
陈暄在一旁觉得自己像个尚未开智的小学生,表姐看看她俩,笑道,“都是二十,两个世界的人呢”。
周日睡到大太阳照床边,陈暄才起。早点刚吃完,就听见门响,开门是宋丹洁,手上举着书。
暑假一过,都没见面,这会儿只听她大声嚷嚷,“茨威格的小说,送你。生日快乐。”
陈暄笑着拉她进门,“冯珊送的‘绿色王国’,加上你这本,够我当饭了。”
宋丹洁一笑,“你们继续在学校读书当饭,我呢,很快将投身社会,自己挣饭钱去也。
专门跑来见见你,下午还有点事,要准备实习,我打算跟跑一阵导游,体会一下,免得我妈叽咕,我以后是干导游呢,还是去什么宾馆呢。
说真的,里面这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很有意思,爱一个人能爱成这样,你好好欣赏感受一下,回头我们共鸣。”
丹洁拉扯了几句学校,就准备起身,陈暄没来得及提一嘴吴晓莉或是王文斌,就被丹洁打住了,只好说,“好吧,赶紧忙你的正事,毕业后怕是没机会来我那混饭喽,王文斌也毕业了,你们工作挣钱记得赶紧地请客嘎。”
宋丹洁不喜欢提毕业这茬,想起来心里还在咯噔。
高考前两天吃菌子,考试前还在输液,本来她的成绩紧跟陈暄和冯珊之后的,分数出来,只够得上大专,还是个二流大专。
她想复读,父亲不乐意,父亲同济大学,人却刻板,父母关系不大好,父亲居然说女孩子读学校好坏没多大关系,有书读就行,说出去连大学都考不上大学,更没脸面。
复读时间要一年,母亲懒怠与父亲这么长时间争执对峙,干脆劝丹洁先上,毕业再说。
丹洁随了母亲的建议,两年下来课程轻松,她英语原来就好,自己又喜欢读书,平时也没觉得和其他同学有什么不同,习惯将就了,不过心底还是有些傲气,想着旅游专业如今也很红火很赚钱,先干吧,将来怎么着也得把丢失的弥补回来,就是个本科而已。
身在旅游系统的母亲开始忙着替她探寻工作方向,想补偿之前的亏欠,一会儿这,一会儿那,找一堆母亲眼中的“好差事”给她尝试。
“跟1字头说再见,20岁,开启新的人生。”宋丹洁给陈暄一个拥抱,挥手走出院子。
中国人不经提,周一中午,一下课看见王文斌对面草坪上向她挥手。
陈暄高兴地招呼,两人一同回宿舍食堂,陈暄排队打饭,王文斌帮着提水壶打开水。
隔锅香,王文斌要了两个肉,外带小菜,四两饭,等于陈暄两天的伙食。“你大老远跑来宰我的呀,胃口这么好。”
王文斌一点不客气,“吃自己要少,吃别人要好。攒这么久逮一顿当然要吃好吃饱,品种比我们那破食堂丰富多了。”
吃完饭,收拾好口缸,在宿舍倒上杯茶,王文斌惬意地聊起最近的事情。
陈暄弄清来意,王文斌准备毕业论文,来找她借几本书,她们国际经济类课程多样,王文斌想扩展视野,遍读各种财经书籍。
“真是幸福嘛,只读三年就毕业了,工作又好找,看来还是学财务好啊。”陈暄羡慕地叹息。
王文斌故意沉声道,“不要拐着弯地戳我的痛处。我还想读本科呢。现在就被扫地出门找饭碗了。”
看来丹洁或王文斌面前以后不提专科这个事,他们自己可以提,别人不能提,陈暄告诫自己,顺口问,“哎,高原、张磊他们怎么样?”
王文斌回答很自然,“还好吧。高原说是要入党了,他今年倒积极学习,很上进。
入党么,以后工作好弄些。他们班女生多,并且**多,都不担心工作的事,他心大,可要多费劲努力。”
这两年开始取消从前的工作包分配,试行双向选择,个个都有了更多选择,又生出更多担忧。
“哦,吴晓莉要担心了。”听到高原班里女生颇多,高原人缘不错,陈暄开了句玩笑,王文斌却接过话,“担心也没用,相隔太远了,谁知道呢。”
陈暄不禁诧异:“咦,有什么事吗?”
王文斌赶快说,“没有啦,我只是听张磊偶然提起,说高原他们班女生水平高,家庭又好,性格很开放。张磊
倒是老样子,不过这学期一来信就赞扬他们系的新生,很有几个漂亮温柔的。看来几个哥们容易有戏。”
王文斌摇摇头,不管那么远的事,弄好身边的就不错了。
陈暄故意问他,“那你怎么样,有没有也入党啊,学生会干部啊之类的?”
王文斌一脸沉闷,“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一个破烂地方。我们那,一小撮小县城上来的,一天钻头觅缝地入党,拍马屁,挤进学生会,就是想留南城。
第一年刚进校,我还想着积极参与下学生会活动,三两下就耐不住整,连个先进学生都争得头破血流,不就是点奖学金嘛,老子还不耐烦当。
他妈的,才是个学校就这样。
幸好有打球,虽然地方小,足球一脚踢出去不是踢到街外,就是踢翻别人的饭碗,篮球还算可以尽兴,整天除了看书考试,就是打球了。
大学本来可考好一点的,一个不小心弄砸了,整来这里。
想振作下吧,还遇到些阴阴阳阳的人,净是些败兴的事。
有时想想,就像那首歌唱的,在每一个沙场上,胜利总不属于我,我只有低头前进,低头前进。”
看着王文斌一时感慨,想到宋丹洁对他的一片心意也是不置可否,情亦不顺。
安慰他,“没有人知道以后是什么样!此刻看着胜利了,好了,将来不一定就好。
就像方敏送我的毕业留言,‘笑到最后的才笑得最好,才是强者。’
估计是担心我过早得意。”
王文斌听了笑笑,“说说而已。财务就是埋头数数的细致活计,我们这种站在泥潭里的坚韧不拔者,难道还做不好!
这就一个边疆城市大不到哪去,谁还能蹦多高。
好了,不打扰你们睡午觉。书用完后过几天来还你,再来蹭饭。”
陈暄送他到楼口,看他蹭蹭地快速下楼。
生日那晚上,陈暄坐在桌前,习惯地拿出日记本。
她经常写日记,不定时,有特殊的事,或好玩的,或突发感想,就会记一下。
但是每年生日和新年必定写一篇,把一年的成长和想法都回忆一下,再把对未来的期望,现实的感叹逐一在笔下倾吐一番。
她总是会去纠结人生的意义,而读书和写东西,好像是她感受人生意义的重要方式。
打开日记本,不经意就翻到高考完那次郊游,一串人名跃于纸上。
想起这两天各色消息,陈暄从抽屉里翻出高中毕业照,看着照片,不禁笑了,大一教英文精读的漂亮女老师说过,大学是使女生漂亮成熟的地方,高中女生不大好看,一个个呆滞不灵动,都是闷着头读书,分泌失调加不会打扮造成的。
照片上每个人憨厚老实,坐在前排的女生像幼儿园的小朋友规规矩矩,清一色葫芦头发型,站着的女生有些拘谨呆板,故意摆出的姿势透着一股僵硬。
后面两排男生虽然也有些青涩,但更为大方随意。
陈暄想起当年的豪情壮志,“笑谈阔首意气正方遒”,站在边上短发齐耳,活动积极的刘雪梅,激情填词送给陈暄的告别之语。
这些不经世事,看起来表情呆板,头脑因时代影响而心潮彭拜的高中生,正值18岁。
冯珊、宋丹洁,王燕个子小,坐在第一排,双手直直放在膝上,端庄听话的学生样,吴晓莉站在左边,扎个马尾,就她笑得还有些秀丽。
刘雪梅和晓莉紧挨着,雪梅大脑里聚集了那么多豪情,照片上一点都显示不出来,呆呆地歪着头,耷拉着双手。
陈暄站在中间,头微抬,抿着嘴,男生式的短发,两只手傻傻攥在一起,旁边是同样细细高高沉思样的方敏,温柔优雅的气质照片没有显现。
再后面站着高原,大男生一个,直直地扬着头,郑泽宇有点儿老气横秋的稳重,旁边是笑呵呵的王文斌和敦实的段有铭,还有满不在乎的李军,小平头,照片看去,微笑得很帅气。
陈暄的思绪随着每个人的样子飘进高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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