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医生怎么说？”
因为是在多人病房里，现在也是关灯休息时间，所以张晓涵说话声音很低。
“没什么大事，说是典型的车祸伤。”
张晓涵长呼出一口气，眼里渐渐蓄了水光:“那就行，不然他出了什么事儿，我就真的没办法和文文交代了……”
陆以南心下一动:“张姐……叔叔阿姨……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五月二十四号，文文没了，乳腺癌，隔天俞天就从他家楼顶跳下去了，摔死在他面前的……”
陆以南不是俞子诗，但即使没有亲身经历，但是那种亲生父母在自己眼前离去的痛苦，一阵窒息和痛苦就此涌上心头。
他爱哭的小鱼是怎么熬过来的？
靠着日记？
那一笔带过的“阿南，爸爸妈妈都死了，只剩下我和妹妹还有猫了，我好想你”到底有多疼？
他真的不知道。
一时间都沉默了。
过了几分钟，陆以南看了一下时间，快十二点了。
陆以南开了口。
“张姐，太晚了，我让朋友送你回去。”
张晓涵擦了一下眼泪:“不用，我让我家人来接了。那你好好照顾他吧，我放心。”
“好。张姐，我就不送了，我得看着小鱼。”
“哎。”张晓涵走出去了几步，又返回来嘱咐陆以南，“你多看着点他，自从他爸妈没了之后我就感觉他有点怪，一直都是蔫吧的样子，这两个月又突然变得亢奋，你……注意点他……”
陆以南心里疑惑，但还是压下疑问:“好，我知道了。”
等张晓涵走了，陆以南重新坐回床边的椅子上。
心里还是回响着张晓涵的话。
陆以南想起了俞子诗手臂上的疤，再一次伸手就把他的左手捧在手心，就着月光细细观察。
是刀片划出来的。
陆以南倒吸一口凉气，把他的手轻轻地放了回去。
他捋了一下俞子诗额前的碎发，想来是没休息好，他没有按照宋医生的话很快醒来。
陆以南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
【自残倾向的原因】
弹出来好多条结果，其中提及率最高的是抑郁症。
【您好，很高兴能回答您的问题。像是自残的情况一般是由于抑郁症引起的，个别患者会选择自残来缓解过度的心里压力或者外界打击带来的焦虑，还有的情况是患者感受不到自我的存在，想通过疼痛来感知自我等。
总之，抑郁症患者往往是脆弱的，需要家人或者朋友的耐心陪伴，相信在这种感情治疗的过程中TA一定会慢慢恢复的。】
陆以南抱着一种侥幸心理，毕竟他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抑郁症，很痛苦，他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小鱼会经历这个，所以他又换了一个问题。
【先前情绪很消沉，后期又开始亢奋是什么原因】
【您好！这种情况不排除双向情感障碍的可能的。】
陆以南又退出去查双向情感障碍是什么。
看完后，他选择把手机关上。
太特么的吓人了。
小鱼……不会真的……
他烦躁地揉了几下头发，取了酒精把他指缝里的血清理干净，然后把他的左手塞到被子里，那个扎着滞留针的右胳膊就盖住上部分，在外漏出针头。
之后就单手拄着脑袋闭目养神。
第二天凌晨四点，十一月的早晨依旧是黑漆漆一片。
俞子诗被疼醒了。
胸口的地方好像有人在用小刀在一点一点地割开他的皮肤，被割开的皮肤附近的神经一跳一跳，每跳一次他就揪心疼一次。
他慢慢撑开眼皮，下意识就把脑袋向左偏过去，因为在以前陆以南是睡在他的左侧的。
他是不是又做梦了？阿南怎么会在这？
陆以南保持着一只胳膊拄着脑袋的姿势，就和……和当年的初见一般，他也是在犯困。
顾不上疼和挂在身侧的导管，俞子诗急着从被子里伸出左手，慢慢触碰陆以南翘起来的头发，他好怕，这又是一场真实的梦。
如果是，那就不要醒来了。
似乎是感觉到柔柔的触感，陆以南一下子惊醒。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握住了他的手好好按回床面上:“疼不疼？你千万不能随便动啊，你身上还有导管呢，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
躺在病床上的人永远是脆弱的。
几乎是一瞬间，俞子诗就染上了哭腔，本就充血的双眼此刻更是红得吓人，一张口便是沙哑得不行的嗓音，轻到陆以南以为自己幻听了:“阿南……对不起……”
陆以南也红了眼眶。
“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本来就是我欠你的……”
俞子诗摇头。
豆大的泪水顺着他倾斜的角度不断滑下。
陆以南最看不得他哭，无论是高中还是现在，他的眼泪永远是陆以南的软肋。
他手忙脚乱的替他擦干眼泪，一边哄着:“怎么还像小孩似的，高中时候爱哭，现在还爱哭，这一点你倒是没变。”
其实俞子诗根本不爱哭，仅仅哭过的那几次大多还都是在陆以南面前哭的，因为在他那里，他永远可以把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陆以南说他爱哭，不过就是想逗逗他。
“没有……”
“没有什么？要说你对不起我，还真有。”不等俞子诗开口，他就自己接话，“睡完就跑，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嘴张到一半的俞子诗:“……”
“行了行了，你疼不疼？疼我就找医生，不疼就不打了，止痛针也是一种毒素，打多了不好。”
俞子诗这才想起自己的痛感，点点头。
止痛针起效的时候，俞子诗已经随着神经的跳动数了将近一千个数了。
他好像忘了陆以南的头发还翘着。
怪不得刚才那个护士一脸憋笑的样子。
护士心说我这该死的笑点。
“我怎么感觉刚才那护士表情不太自然呢？”
“因为你头发翘起来了，我想帮你压下去，结果你一打岔我就忘了，护士憋笑也挺不容易的。”
“……哪儿翘呢？”
其实俞子诗也想笑:“右后方。”
陆以南伸手一模，呵，翘得跟个牛角似的。
面无表情地压下去，装高冷。
这会儿伤口不疼，俞子诗就恢复了一点活力，伸手勾勾陆以南的衣袖。
由于昨天网上他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深黑色西装也没换下，只是领带被他扯下来揣进兜里，衬衫衣领的扣解开了两个，锁骨若隐若现，经过俞子诗的动作，他便稍微低下身子凑到他跟前，衬衫因为重力自然向下，肌肤就彻底暴露在俞子诗眼前。
俞子诗不争气地脸红了。
“我……我还有话没和你说呢……”
陆以南起身:“打住，什么事儿非要现在说？等过两天再说也不迟，现在才四点，你再睡一会，顺便想想到底怎么和我狡辩。”
“你呢？你不休息啊？”
“休息，我就在你旁边，乖，睡一会，剩下的等天亮了再说。”陆以南摸摸俞子诗的头发和脸，捏了一下。
俞子诗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乖乖闭上眼睛。
养了四天多，医生说恢复的不错，把导管取出来了。
陆以南把俞子诗扶起来靠在床头，这几天躺的他好像都要退化了。
“……”俞子诗抓着陆以南的手不放。
陆以南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说吧，什么事儿？”
“就是之前我约你吃饭想说的事……就是……你能不能，等等我？”俞子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可能是因为心虚吧。
“等什么？”
“我……”看着陆以南的眼神，俞子诗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但是必须说啊，有些事情必须说开了才能不留遗憾，哪怕是说过之后他就会离开，也算值得。
“我马上能把账还完了，等我……等我还完，让我重新追你一次，好不好？
“我很厉害的！你信我！”
“还剩多少？”
“九十多万。”
“之前呢？一共欠了多少？”
“二百万。”
陆以南气笑了，捏过俞子诗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因为稍微用了点力，他发白的皮肤就显出了红印:“你行啊俞子诗，你还要我等这么久？九年你还了一百一十万，平均下来一年才还十二万，按照你这个速度，你还要我等七年？！”
俞子诗显然是没见过陆以南对他发脾气的样子，此时竟然吓得有些微微发抖。
“俞子诗，做人不要那么自私好不好？我还有多少个九年十年可以挥霍？”
俞子诗害怕他下一个动作就是离开，所以即使是眼含热泪也死死抱住了他的手。
陆以南深吸一口气，把俞子诗搂过来抱着:“我知道你要强，所以还债我可以不插手，但我们已经错过了一个九年，我不想再错过了……我们和好吧，等你还完债，我们就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你可以自己扛着，但也可以不耽误我们在一起。
俞子诗窝在他怀里点头，这么傻的阿南，他真的不想拱手让人。
一个不算是误会的误会跨越了九年才得以解开。
也算皆大欢喜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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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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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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