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急忙扯住他的衣袖:“什么不好不好的,把话说清楚啊。”
命算子咬牙发现死也甩不开他的手,又气又急:“你们不想活命,我还要活,快撒开!”
听到这句话,围在旁边的村民更是着急了,死也不让他离开,逼着他把话说清楚。
“算了算了,我就当回好人。看这阵型,你们村子要有血光之灾啊。”
“嘶,一人有富贵之像,一人厄运缠身,两者截然相反的磁场在村子汇聚,必定会有大祸的呀。”
说完趁几人不注意,甩起袖子就跑了。留下村里的人讨论不休,面对算命子所说的“血光之灾”,无人不担惊受怕。
起初没人想到是沈垚和沈絮,甚至还有乡里人提醒他们最近也小心点。
直到浩浩荡荡的轿子进村,询问家仆才知是沈府寻亲,屠夫的刀“当啷”一声就掉在地上。
“谁人看不出着沈府必定非富即贵,那难不成天煞恶星与富贵之人是沈家内俩小子。”
“那谁会是那个恶星啊王叔,这可不兴留在村子里。”
“害我看你就是生娃子生傻了,看沈府带谁走,不带谁走不就知道了。”
不知情的沈垚还在外面买着菜,一不留神就被村口熟络的三子拽进巷口。
“三儿你这是干什么,我还要回去做饭呢。”
三子着急的低声说道:“你这时候还有闲心买菜做饭,村里发生啥都不知道。”
“不就是进了一队人吗……”
“你知道这队姓什么吗?沈垚哥啊,他姓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来找你和沈絮哥的!外面风言风语传多久了,天煞孤星现在不是你,就是沈絮哥!”
沈垚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扔下篮筐拼命向家中跑去。
离家越来越近,脚步也慢了下来。看着前面完好无损的沈絮,心下安稳了几分,正准备带沈絮先出去避避风头,毕竟自己完全不信那个神经算子的话。
可怎么看都不对劲,沈垚发现家中居然还有别人,赶忙躲到一边。
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是沈家郎吗?”
沈垚心头一紧,他反应过来这是沈家的人,不成想当真是来找兄弟俩的。
随后轻松一笑,日日说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的絮儿怎么可能……
“是。”
沈垚的呼吸骤然停滞,双手控制不住颤抖,心中的酸涩让他承受不住。
看着几个护卫,亲自将沈垚请上轿子。他也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一眼都没有留给这个两人共同生活几年的家。
这样是对的,这样是对的……
沈垚麻痹着自己,沈絮跟自己受太多苦了,恐怕早就心生犯意了吧,能为自己创一条路,当真是极好的。
常人无法抑制悲伤,因为是所爱之人,所以身为常人的沈垚生生将痛苦啃碎,埋进肺腔。
三子一路跟着沈垚,看着这一幕也束手无策:“沈絮哥怎么能这样。”
“三儿,人为自己某一条生路,不是什么错。”
围着的村民发现离开的轿子里坐着的人是沈絮后,开始大声叫嚷:“煞星就是沈垚!必须惩戒他以示天神,才可护村子平安!”
三子紧紧护在沈垚面前:“你们别过来!为何信一个来路不明的破算子,而不是与我们朝夕相处十几年沈垚哥!”
“三子,你不是不知道近些年收成不好……日子太难过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村民搓着手,略带心虚的瞥了眼沈垚:“再说了,小垚这么善良的孩子,怎么忍心看咱村人受苦。”
一群人开始起哄附和,这倒是让那个村民身子板挺直,说话也硬气了不少。
沈垚沉默不语,或者说他也无心说些什么。
其他人却着急了:“小垚,老张说的倒也没错,我们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啊,你忍心我们饿死吗?”
三子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呸!天灾这么多年,全按在沈垚哥身上,你们脑子被水淹了吗!”
“你!”老张恼羞成怒,抡起拳头就要砸向三子。
默不作声的沈垚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他声音沙哑:“别动三儿,我跟你们走。”
三子眼眶刷的一下就红了:“沈垚哥不可以!”
“还是小垚懂事,识大体。叔叔婶婶们也不是不信你,但也是无奈之举。”
沈垚轻拍了拍三子后背,没再说话,向人群中沉默的走去。
往日嘻嘻笑打闹的“家人”,此时变成冷漠的看客,对沈垚带着戏弄与害怕,为他开了一条向前的路。
但前方留给他的只有死路。
沈垚被关进一个柴房里,虽然现在看来村民对自己态度还算好,却也还是将手脚绑了起来。
他双眼无神的坐靠在柴木前,指尖掐进掌心,沈垚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昨日……不,一个时辰前自己都在幸福。
春日屋檐露出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自己脸上,沈絮总是细心用手挡住刺眼的光,嬉笑着说想让哥哥多睡一会。
夏日紧挨在一起,躲过无数个闷热的梅雨季。说想让哥哥凉快些,不厌其烦蹲在身边扇扇子。
沈絮一直说不怕累,所以为补贴家用他做了很多粗活累活,身上常年有伤,手掌也有了茧。秋天正是迎来干燥的季节,明明本来就没全部愈合的伤口,又再次血裂。
是每个晚上,沈垚一点点上药,细声安慰撒娇喊疼的沈絮。但再疼,沈垚再怎么说不用他这么累,他都没有真的不去工作。
沈垚轻轻拨开沈絮额前被汗水沾湿的头发:“你这么累又是何苦,我只想让你过的轻松快乐。”
沈絮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因为我想让夜晚的雨,下的再久些。”
冬天,沈垚蹲在炉子前,鼻子一抽一抽的,困意袭来皱着眉头睡着了。沈絮害怕打扰他,又见不到哥哥冷,只好拿着被褥盖在沈垚身上,自己独自看着饭。
“糊了可不能怪我……”
沈絮自言自语一句,没想到脚下传来一声轻笑:“不怪你。”
低头看向沈垚,一弯月亮仿佛住在水盈盈的眼眸中,升起的白雾飘进沈絮的眼眶中,暖洋洋的。
一天没有进食的沈垚,身体极度空虚乏力,昏昏沉沉的即将晕倒。
突然感受到木门被大力踹动的声音,天生的恐惧让沈垚不断向后移动。双手费力从身旁捡起一个尖锐的木头,木刺扎紧手掌心,他却皱一下眉都没有。
此刻只有物理意义上的疼痛,才能让沈垚保持清醒。
“眶”的一声巨响,木门被踹开。
是沈絮。
他身穿锦绣长袍,逆着光小跑着向沈垚靠近。
真好,这才是冬天沈絮该穿的衣服。
“沈哥哥我带你走,这群王八蛋怎么敢这么对你。”
沈絮声音发颤,低头急切的解着沈垚手腕上的粗绳,额头的细汗一看就是急跑过来找自己的。
解开后不由分说背起沈垚就往门外走去。
沈垚趴在肩膀上,仔细看着他的侧脸,淡声开口:“怎么回来了。”
鼻尖闻到衣领上淡淡的香味,富贵人家的衣服果真不一样。
闻言沈絮顿了顿,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沈哥哥,不要去沈家……”
话还没说完,一阵熙攘打断了对话。村民们举着火把,向他们逼近。
看来时辰差不多了,沈垚垂眸冷笑一声。
“两个人是没法一起离开的。”
沈絮将沈垚紧紧护在身后,不动声色摸上腰间藏着的匕首,如果这些人当真要伤害沈哥哥,自己不介意沾血。
可下一秒,肩头传来剧痛。
沈垚将尖木狠狠捅进他的肩上,沈絮踉跄着跪在地面,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沈垚:“为…为什么?”
沈垚握着那根流着血的木头,深深的嵌进手心,两人的血液混杂在一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开始下起雪了,雪花落在沈絮的眼睫毛上,泪水淹没了视线,他费力抬起头看着沈垚,却死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沈垚捅了沈絮!果然他就是灾星!”
“连来救他的弟弟都杀,快给着小畜生抓起来投河!”
村民们气势高涨,整齐高喊着要将沈絮抓走投河。
沈絮的锦袍被血浸透,任谁看不出伤口之深,若是常人此时必然已经晕倒。
他死死抓住沈垚的衣角,朝村民喊到:“滚!我看谁敢动他!”
沈垚冷漠的不成样子,他半蹲下身体,一根一根掰开沈絮的手指,在沈絮愈发绝望的眼神下,用手狠厉的按在伤口处。
沈絮忍不住嘶哑处声音,在两人耳间却盖过全部村民的叫嚷。
“我不需要你这个弟弟了,从此以后我们分道扬镳。”
言闭,沈垚被冲过来的村民按压在地上,手臂以诡异的姿势扯在身后。
火光中,照在二人脸上,但为什么一点都不暖和呢。
沈垚被拽走了,沈絮趴在地上,甚至没有抓住他一点点。
他就像是被沈垚弃养的狗,扔在雪地,自生自灭。
极度的痛苦之下,沈絮发出惊天的悲鸣。沈垚听见了,但沈垚只能听见。
这次他被一群人围着向河边走去,身边围绕着粗俗的辱骂与鄙夷。每个人的样子都恨不得将沈垚千刀万剐,看起来像是他当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沈垚无心理会,自顾自扬起头,感受雪花滴落在脸上。身体僵硬的感受不到冷了,雪花便也成了花,在脸颊绽放。
沈垚知道,面对这么多人,面对已成定局的谣言。他不死,沈絮就要死。
捅沈絮的是沈垚,可沈垚不想让他死;救沈絮的是村民,可他们根本不在乎是谁死。
不多时,沈家家丁必定会找来救他的,自己也没有捅命脉,沈絮除了痛以外,只要不再受重伤,修养几天便就好了。
沈垚想,拿哥哥的一条命,换弟弟下半生安稳,很值不是吗。
他知道沈絮爱自己,但自己的爱绝不比沈絮少。临走前说点狠话,沈絮也就不必愧疚了。
想到这里,沈垚忍不住开始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整个身体开始颤抖。
村民像看傻子一样看他,转头就骂他有病,是疯子。
沈垚低下头,看起来笑出了眼泪,滴落在地上,一点点融掉了雪花。
原来眼泪比火更烫啊。
到了海边,村民将他推向前。所有人站在身后,堵住了全部去路。
沈垚什么都没有说,抬起脚向海里走去。
海水一点点淹没他,从脚踝,到腰间一直到脖颈。沈垚闭上眼睛,海水淹没了他的耳朵,灌进鼻腔。
他好像依稀听见海边传来哀嚎,可已经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被海水完全侵后,沈垚的意识也不再清醒,缺氧和胸腔的肿胀蒙住了他的双眼。
朦胧间,阳光透过五指,他好像看到了沈絮的脸。
那就再见吧,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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