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卫尧臣怎么也想不到姜蝉蹦出这一句,讶然之余,心里热乎乎甜滋滋的,又泛着点淡淡的酸涩,却很快掩饰过去。

“那是,我早就说过,雇我,东家绝对只赚不赔!”他郎朗笑着,一绺碎发从帽子下头掉出来,显出一股调皮劲。

姜蝉捡起刚才的话头道:“蓝印花布从南边兴起的,真定铺子进过一批货,但是卖得不太好,现在还压在库里呢。”

卫尧臣摇头道:“那是卖得不对路,和绫罗绸缎摆在一起,谁买?”

姜蝉琢磨了会儿,也不禁摇头失笑。

蓝印花布多流行于平民之间,摆在绸缎庄,有钱的看不上,普通百姓不知道,可不是卖不动?

又听卫尧臣道:“我拿着布样子找人看了,都说好,还问我哪里有卖的,可见老百姓认这种布。”

京城不比真定那小地方,蓝印花布在真定是好东西,这里的人就不见得能瞧上眼了。

但看着那张写着十足信心的脸,她觉得还是不要打击他的好,反正这批布放着也是放着,卖出去最好,大不了……她偷偷买下来。

万事开头难,总要叫他顺顺利利地开张。如是想着,姜蝉欢快地说:“我看可以,正值年节,定能卖个好价钱。”

卫尧臣引着她登上一辆骡车,他坐在车辕上,轻轻甩了个鞭花。

骡子嗒嗒小跑起来,姜蝉挑起车帘,透过缝隙看着他的背影,“没有铺子,你打算在哪里卖?”

“带你去个好地方,”卫尧臣没回头,“坐稳喽!”

姜蝉放下车帘,短暂的寂静后,但听外面逐渐喧嚣起来,大概两刻钟后,骡车停住了。

车帘一掀,露出卫尧臣的笑脸,他伸出手,“到了。”

姜蝉犹豫了下,骡车没有脚凳,她看着半人高的车辕,还是隔着袖子把手搭了上去。

卫尧臣手心一阵发痒,再看人家面色如常,举止自然的,他不由在心里笑话自己还不如一个女孩子大方。

脚刚沾地,姜蝉就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讪讪道,“坐车太久,腿麻了。”

眼前这条街道十分热闹,沿街左右两行,全是摆地摊的。

古玩字画、烟料香料、估衣旧货、西洋的精巧器物倭国的画儿……但凡大商铺有的这里全有,满街的嘈杂乱叫,挤挤挨挨人来人往。

“城隍庙大街!”卫尧臣露出一丝得色,“这里人多,没有门摊费,给巡街差役几个茶水钱就行。而且没固定摊位,谁来得早,谁就要好位置,东家,这可是摆摊的好地方!”

姜蝉却不赞同,“寒冬腊月,露天摆摊太冷了。”

“赚钱还怕冷?”卫尧臣哈哈大笑,“天越冷,出货越快,东家,您就在家请好儿吧!”

他的笑声很有感染力,莫名就想让人跟着他一起笑,姜蝉望着他,笑意随着嘴角的弧度荡漾开去,宛若春风流水。

卫尧臣微微错开目光,“快晌午了,我送你回银楼。”

“直接回赵家。”姜蝉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她没让卫尧臣送到门口,离赵家还有两条街就下了车,专捡雪厚的地方走,等出现在姜如玉面前时,已是鬓发蓬乱,脸颊累得通红,裙子、鞋子都叫雪水泥水打湿了。

姜如玉大吃一惊,细问后方知女儿和赵霜霜走散了,过后也没人找她,只能一路打听着回家。

把姜如玉心疼得直掉眼泪,头一次,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怯懦了。她想等赵霜霜回来训斥几句,结果等来等去,反而等到了老夫人的训斥!

上院,赵晓雪泪水涟涟:“店家把首饰装好了,结果姜妹妹一走了之,把我和姐姐晾在那里。当时店家的脸色……好像我们买不起故意捣乱,真是丢死人了。”

“别说了,姜妹妹许是有急事。”赵霜霜苦笑着说,“母亲待我们不薄,看在母亲的面儿上,晓雪,算了。”

赵晓雪呜咽道:“那是京城最大的银楼,主顾都是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若生出一两句闲话,我们还要不要做人了?”

“姜氏,赵家并不缺那几个钱,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明说?”赵母怒道,“我看她就没把自己当成赵家人,上族谱,哼,等等再说吧。”

姜如玉脸气得发白,强忍着泪水道:“老夫人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蝉儿走丢了您知道吗?她苦苦等了半个时辰都没人去找她,您知道她怎么回来的吗?一路走一路打听,人冻得浑身筛糠,到家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让拐子拐走了……我可活不成了!”

屋里静了一瞬,就连赵晓雪也忘了哭,呆呆看着嫡姐。

赵霜霜没给她任何提示,和祖母对了个眼神,立时也落下泪来。

“母亲,是女儿不好,一门心思想着给您挑件礼物,连妹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后来我想派人寻妹妹,偏偏店家拦着我们不让走,当时场面那个乱……唉,不说了。”

赵霜霜缓步走到姜如玉面前,将一个小小的银盒放在姜如玉手边,“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母亲原谅女儿这一回吧。”

说罢,她屈膝深深一蹲。

姜如玉只觉心头又酸又热,忙一把抱住赵霜霜,“好孩子,这事怎能怨你?快起来!”

赵母长长叹口气,又笑,“老大媳妇,你闺女到底有点小家子气,出去走走也不打招呼,平白搞出这场乱子。”

姜如玉拭泪道:“蝉儿也没想到会迷路。”

赵母笑道:“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从我库里挑两匹好料子做新衣裳,给孩子们压压惊。”

便有小丫鬟捧了脸盆、巾子等物进来伺候梳洗,又有几个得脸的嬷嬷在旁凑趣说笑话,少倾,气氛缓和下来,也能听到笑声了。

唯有赵晓雪,笑容僵硬,在满屋的融洽中格格不入。

消息传到姜蝉这里,不由得也为赵霜霜的反应叫声好,这个人,三言两语,外加一个不值钱的耳坠,就轻而易举地消去母亲的怒意,甚至产生愧疚之心。

虽有点不甘心,却也不是全无收获,她一直想撇清和赵家的关系,今天赵家这场“问罪”倒给她提供了好理由。

姜蝉低头寻思半晌,找母亲说,往后她的吃穿用度,一应花销,全部自己承担,不用赵家的一文钱。

姜如玉无奈道:“不必分得那么清楚,我难道不是赵家人?花你的,花我的,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花自己的钱,硬气!不然就像今天一样,跟车的丫鬟婆子都不把我当主子看。”

姜蝉委屈巴巴地说,“秦嬷嬷还说大户人家的小姐走哪儿都前呼后拥,快拉倒吧,我进门出门那几个连动都不动一下!”

“以后我使唤的人,我自己给月银,省得说我吃赵家穿赵家的,还变着法儿地坑她们。我又不是没钱,受这鸟气!”

姜如玉本是个不爱管事的闲散性子,这两日一事接着一事,难免有些心力交瘁,挥挥手道:“随你随你,小祖宗,且让我耳根子清静清静。”

亲娘都默许了,赵母也没法说什么,亦或不能说什么——人家毕竟是亲娘俩,姜如玉的心,偏的!说多了,就会适得其反。

她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看赵晓雪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冷意。

赵晓雪:……

而姜蝉顺理成章地撤了伺候的下人,换了屋子里的摆设,把自己带来的东西登记造册,再不怕赵家偷摸贪了去。

乃至盖了间小厨房,连寻常米面蔬果都不从赵家的采买走,姜如玉觉得有些过,但看孩子开心,比刚来那几天舒朗不少,也就忍下不提。

转眼到了卫尧臣摊位开张那天,姜蝉早早指了个借口出门,到城隍庙时,日头已经升到树梢,各个摊位挤挤挨挨,街面黑压压的全是人,一眼望不到头。

吵吵闹闹,说个话都要使劲喊,卫尧臣要如何招揽生意?

姜蝉没有打扰他,带着金绣悄悄坐在街对面的茶馆。

只见那摊位占地约有一丈见方,前面支起一排木板,这没什么稀奇的,让她疑惑的是,摊子后的空地上竖着两根两丈来高的木架子,中间横梁用红布盖着,鼓鼓囊囊的,不知放着什么东西。

卫尧臣一身黑色短打,双目灼然,往常那种懒散、随随便便的样子一扫而空,腰间束着红带,更显肩宽腰细,身姿挺拔。

任凭谁见了,都要忍不住赞一声“好个俊俏的少年”!

他身后立着四个伙计,穿着一样的衣服,个个生得眉清目秀,模样相似,连胖瘦高矮都差不离。

这几人往那里一站,都不用吆喝,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就飞了过去。

金绣红着脸,站在矮脚凳上光明正大欣赏了半晌,“小姐,卫小九够能耐的,打哪儿找来这四个一模一样的人,够乍眼的!”

姜蝉笑道:“其实是不一样的,穿着打扮、身量步态极其相似,让人们产生的错觉而已。”

当当当,但闻一阵锣响,卫尧臣清清嗓子,跨前一步,大喝一声:“看一看,瞧一瞧,卖啦——!”

姜蝉差点被水呛到。

哪有这样吆喝的,连卖什么东西都不说?

围观的人已是哄然大笑:“小伙子,你卖啥?”

尖利的口哨声接二连三的响,更有好事者取笑道:“你来错地方啦,大栅栏在那头!”

看有人捣乱,姜蝉不由替他紧张起来,指尖都捏白了。

卫尧臣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带着几分憨气道:“我头一回干买卖,大栅栏也是集市?看来这位兄弟经常去卖,敢问你怎么卖呀?”

人群又是一阵大笑,那人满脸通红,跳脚要骂,一位衣着考究的老者训道:“这小兄弟一看就是老实人,你少挑事。”

姜蝉给金绣递了个眼色。

金绣会意,扬声叫道:“掌柜的卖什么稀罕物件?”

前头的人同样奇怪:“就是,板子上什么都没有,你到底卖的啥?”

动静越大,驻足的人越多。

又是一阵锣响,待人声稍静,卫尧臣大声笑道:“各位叔叔伯伯大娘大婶,大嫂子小姐姐,看看咱的蓝花布!”

话音甫落,他伸手拉住高木架旁的麻绳,用力一拽。

呼啦一声,红布收起,旋即蓝印花布从高高的横梁直落下来,一面巨大的蓝底白花凤穿牡丹图霍然展现在众人眼前。

吵闹的人安静下来,目瞪口呆盯着眼前的巨幅布料。安静是可以传染的,很快从街这头传到街那头,刚才还嘈杂不堪的街道神奇地安静下来。

只有那副蓝印花布在风中烈烈地响,日光透过花布,那只凤凰闪着银光,振翅欲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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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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