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雪韵又被这么莫名其妙地带到了老板娘口中那个“公子”的房间。
她才一进门,其他人便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她和一个男子。
甫一见到他,林雪韵才算是真正明白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的含义。
只见面前的人还穿着方才那身青衣,脸上的妆容已经被卸了,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凌厉,却依旧挡不住他眉眼如画,举手投足都是风景。
看到林雪韵进来,他也并没有表现的有多惊讶,只是淡淡地抬了抬手,请她入座。
他们聊了很久,其实大都是林雪韵在问,他回答罢了。
那些记忆都很久远了,为了打开话题,林雪韵问了很多无关紧要的琐事,如今还记得的,却只有两个问题。
一个是,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没有名字,自小便待在这楼里,若真要给我取个名的话,我应该和这楼同名——叫我楼红吧。”
另一个是,她问:“我赎你出去好不好?”
他似乎是惊讶了一瞬,然后便笑了:“林小姐,我很贵的。”你赎不起。
像他这个级别的伎子,光是有钱可是赎不到的。
林雪韵也清楚这些,可或许只是因为他对自己笑了一下,这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于是她对他道:“你等我几日,过几日我便来赎你。”
他说“好”,可他食言了。
几日后,当林雪韵好不容易说服她爹出面、带着银票赶来的时候,他正在那个高台上翩翩起舞,跳的是《惊鸿》。
这几日她也听说了这座高台的来历,听闻是这儿的老板娘专门为他打造的,他自幼时起便一直在这座高台上表演,十多年来再未有第二人有资格站上去。
而他就是从这个专属于他的高台上跳下去的。
那天他罕见地穿着他最不喜欢的红色长裙,跳下去的时候红色的衣袍翻飞,像一只血色的蝴蝶挣扎着想要离开这喧闹的人间。
“楼红!”林雪韵大叫一声向他跳下来的方向跑去。可其他人都在往后退,像是怕被什么脏东西沾到一样。
等她终于冲出人群时,抱在怀里的只有一个余温尚存,却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尸体。
他活着的时候不爱笑,脸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死的时候嘴角处却带着笑。
原来死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林雪韵紧紧抱着楼红,从一开始的抽泣满满演变为撕心裂肺。
她额头抵着他的:“他们都嫌你脏……”
这里有几百号人,可在他跳下去的时候,除她外竟然再没有第二个人愿意向前一步,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林雪韵哽咽着,替他不值:“他们都只喜欢你光鲜亮丽的外表,都觉得你骨子里是肮脏的。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从来不觉得你脏,你怎么就不能…等一等我呢……”
都快要看到光了,你怎么就…放弃了呢……
“……”
周围有些喧闹的声音使林雪韵回了神,她朝众人微微一颔首,转身上了楼。
等她换了一身舞服站在台上,熟悉的伴奏声响起来的时候,台下的人群一下子沸腾了。
“是《惊鸿》!”
《惊鸿》是曾经那个楼红的成名舞。
曾经有人说: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将《惊鸿》跳成他那样。的确,这要是换一个女人来跳,便跳不出他的恢宏大气;若是换一个男人来跳,就演不出他的温柔细腻。
偶尔也有能将它跳得很好的人,只是终究差了那么一两分意境。
林雪韵处处学他,却很少跳《惊鸿》,倒也不是因为她跳得不好,只是因为不如他、不像他,所以她便轻易不跳。
台上人起舞翩翩,台下人议论纷纷。
“我从未见过如此相像之人,明明这两人从性别到样貌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可我此刻看着台上的人,却总觉得那人好像又活过来了一样。”一个人在台下不禁感叹出声。
另一人听到他的话便问:“这位大哥,您说的那人可是当年那位楼红啊?”
“不是他还能有谁?”
“大哥,看样子您知道的还挺多啊。那您能不能告诉小弟,当年那位楼红,究竟是为什么想不开的啊?”
“这个嘛…”那人装模作样地摸了把胡须,吊足了胃口才继续说,“你以为这楼是凭什么才能办的如今这般红火的?这里的招牌‘楼红’算是一个原因,可最主要的原因啊,还是这里的老板娘。
“这楼里的姑娘少爷啊,都是老板娘一手培养起来的,等到了年纪,她便让他们露面表演些才艺。这些人中要是有一个人被大官老爷给看上了,老板娘就做主,把这个人给官老爷送去。这里的人都是卖艺不卖身的,送过去的人也都干干净净,那官老爷既然收了人,自然是该护着点的。
“而当年那位楼红就是被一位官老爷给看上了。那位官老爷官威可是大的很那,非要楼红不可,老板娘无法,只得允了。那楼红虽是伎子,可到底是个男人,这种事他当然不愿意,所以他就在那官老爷来接人的当天,从那台子上跳下去了。”
另一个人听得唏嘘不已,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那现在这位楼红要是也被某个官老爷给看上了,你说这老板娘会不会也把她给送过去呢?”
“那当然不会了,你别看这楼现在红火,其实还不及当年的半分。老板娘说的也没错,如今这楼,可是全仰仗着楼红来活了。另一个原因嘛…”那人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就算老板娘敢给,也没那个官老爷活得不耐烦了敢要啊!”
“哦?这话是何意?”
“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台上这人,除了这楼里的花魁外,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林大将军的嫡女林雪韵……”
楼里一位姑娘挤到老板娘身边,刚好听到这句话,她先是惊讶地看了一眼台上,然后又看向老板娘:“她是将军的女儿?……您早就知道了?”
老板娘神色平静地为她讲起了当年的事:“当年,京中贵女多爱楼红,经常会有世家女来这楼里找他。为了能在这京中立住脚,我需要得到这些世家女的支持,所以她们来找他,我通常不会拒绝。
“她…林雪韵便是其中之一。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带给我第二个楼红。”
“啊……可是她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跑来这当花魁,图什么呢?”
是啊,她图什么呢?
老板娘看着台上和当年如出一辙的身影,想到自己曾经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哦,是了,她说:“图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只要我足够像他,他便还活着。”
[完]
如果你在别处看到我,那请你不要叫我楼红,请尊称我一声“林小姐”。
楼红只有一位,便是五年前死了的那位。
我舞不了《惊鸿》,也奏不了《离骚》,所以即便我再像他,我也终究不是他。
可一旦进了楼,我便是楼红,此刻,我在替他而活。
本文所涉及的年份朝代等均为杜撰。
说一下。
林雪韵对楼红的感情其实还不到喜欢的地步,她一开始只是欣赏他,可是最后在她快要把楼红赎出来的时候,他却死在了她的面前。所以林雪韵对他更多的其实是一种自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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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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