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收你的表情吧。”路季予抽过杯子底下的纸巾递给姜莞，揶揄地看她：“奶茶溅了一脸都。”
“真的？”姜莞不疑有他拿过纸巾在脸上抹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
路季予见她这副难得的憨劲没忍住低头勾了勾嘴角后才抬起头，好看的眉眼微微拧起，眼底还藏着几分没散完的得意劲，夕阳散在他的黑发上，跃起无数闪耀的光点。
姜莞把手里刚擦了个寂寞的纸巾揉成纸团放在桌上。莫名陈乌林那张过于板正又冷淡的脸在她的眼前一晃而过。明明他跟眼前人都是一样的年纪，可是姜莞却从来没在陈乌林脸上见过这样不拘一格的洒脱劲。他就像是一座终年覆雪的深山，总是给人一种积重难返的感觉。
“你怎么突然又回来？”路季予拎起那纸团在手里掂了掂后，又一个反手抄回兜里，随口问了一句。
姜莞回过神：“我妈过生日，我过来定个蛋糕。搜了半天。只有金融大厦有家蛋糕店有现货，还能快递送货上门。”
“没想到遇上你的修罗场，你把那男生怎么了。”姜莞明亮的眼底没看出别的什么情绪。
路季予正低头在看班主任刚给他发的好几个视频，他把音量调到适中，随手点开其中几个简单看了两眼。然后又把手机塞回兜里。等他一抬头，某人目光正不加掩饰地盯着她。
又是这种压迫人心的凝视。
“没怎么。”他虚咳了一声：“可能是嫉妒我的帅。”
路季予原来以为姜莞会觉得他是在瞎说，但没想到对方深表赞成的点了点头：“我懂，像我们这样的人与生俱来就是承受一些别人的不友善的。”
她又懂了。
不过姜莞实在演得有点过了，路季予没忍住提醒她：“演够了啊。”
“这叫感同身受。”然后姜莞指了指他的手机忽然问道：“你在看毕业视频吗？”
她也是刚看到路季予在点视频看才想起来这事的。前几天班主任在微信上跟她聊天的时候问了她一句有没有时间做一个毕业电子相册，想着到时候高考之前拿出来给同学看，也算是给他们加油鼓劲了。姜莞在班级里的时候就是文艺委员，往年学校里的各种大小文艺活动都是她负责出面，对于班主任的请求她也满口答应下来了。
但是答应归答应。
到底要怎么做又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她在网上搜过很多类似的视频，发现无论主题和内容是否有区别，但殊途同归的一个点就是视频看起来都很“燃”。热泪盈眶，激动人心，背水一战。
姜莞的性子里显然是缺乏“燃”这种东西的。
“我看过你初三给你们老师拍的那个送别视频，我朋友说很多人都看哭了。”她开门见山。
路季予在一旁手指婆娑着咖啡杯，心想，那你呢。也有曾被谁打动过吗。
“然后，我们班主任最近让我帮忙做一个考前班级动员大会上要用的视频。”
“我完全没有头绪。”姜莞说到这又陡然一转：“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我自己试着做了一个。但是我感觉不太好。你有空能帮我看一下嘛？”
路季予抬头看她一眼，干脆回到：“好，不过我玩这个也不是专业，也不一定能给你什么有用的建议。”
姜莞见他愿意帮忙，哪还顾得上他在谦虚个什么劲，她把手机解了锁，点开相册里最近的一个视频递给路季予看。
姜莞的手机只套着一个最最普通的透明手机壳。一般人买这种手机壳都是为了diy放自己喜欢的明星照片或者是祝福短语的字条，姜莞倒是比较干脆，只在壳里压了一张粉红粉红的毛爷爷。
这赤果果的求财心切。
“怎么样？”姜莞这条视频不长，加上片头和片尾的文字充数，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两分半。内容自然都是她从各种视屏影片里裁剪的一些经典画面和台词。其实说实话，刚做完这条视频，乍一看，姜莞还挺满意的，但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味。
这种感觉很像是在语文考试里作文写偏题的那种无奈和不知如何悔改。
路季予认真看完一遍，手机没有放下，脸上的表情顿了几秒，像是在思考如何开口。
姜莞见状：“有这么差吗？”
“没有，其实挺‘燃’的。”路季予修长的两指捏着手机尾端，转手把手机还给姜莞。
“但有一个小问题。”他掀起眼皮，直视面前的人：“你的素材选的都很精彩，视频的剪辑和承接过度都十分自然，包括情绪的递进。”这一切明摆着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这样一个视频换作是他估计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不过。
姜莞在等他说出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你这个视频的目标导向应该是你的同学，那你不觉得如果视频中的素材是你们班同学的学习生活，会显得更加打动人和引起共鸣吗？”
世上能打动人心的情绪本就许多。你有你的波浪壮阔，我也有我的细水长流。路季予的思路一向是在什么场景下取什么情。
“可是？”这倒真是难道了姜莞。她生活里一直都是个不爱拍照的人，高中三年，除了跟陈美云还有自己同桌走得近一点之外，与班上的其它同学基本只算的上是泛泛之交，也就在平时学校组织活动的时候会多几分交集。
路季予一下就看出她的纠结：“没有素材的话——。”
姜莞以为他下一句要说“那就不要勉强了。”
“那你可以创造素材。”
姜莞又是一愣。路季予着实觉得她今天发愣的次数实在太多，暂时剥去那一层清冷漠然的外壳，好像这才应该是真正的她。天真，烂漫，不知世故，所以勇往无前。
桌上的那杯咖啡算是彻底冷掉了。路季予扬起眼尾笑了笑：“同学，你又还没有毕业。你如果真的要找素材的话，可以找时间去学校拍。”
“这不仅是他们三年的青春，也是你的，姜莞。”
“可是我不知道记录什么。”
“不用特意纪录。”
“你要知道，最好的总是在最不经意间到来。”他说到这句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姜莞一眼，正好姜莞也看着他。无端给他看出了几分心虚。
路季予又懒洋洋地低下头拿起手机点开摄像功能：“你只要开始记录就好。”他抬起清瘦修长的小臂侧身对着不远处高楼大厦之间那抹赤金滚圆的落日，刚要摁下拍摄键，背后蓦地响起一道咔嚓声。
像是夏日里那颗熟透的西瓜，自然而然地崩开。
路季予错愕回头，然后又是“咔嚓”一下。沐浴在赤金热光下的少年流动而炙热，一并被人收录进了那个初夏的尾巴。
姜莞低头认真看着手机上刚拍下来的照片，片刻之后好似赞许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开价五千的微信主。”
路季予叹气，眸光亮如星夜，浅浅压下心头那一阵一阵如波浪涌来的心悸。
有事没事一直提这个干吗。
反正不管是五千的还是倒贴的，你都不会加。
结果下一句。
姜莞：“那我们能不能先加个微信？”
说完，她把手机调到二维码界面递给路季予。
结果手刚伸到一半，屏幕突然显示来了电话。
不断跳跃的来电显示正提醒着他——陈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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