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在马路对面，两人站在斑马线前沉默地等红灯，姜莞看了一眼旁边的路季予，对方目视前方，半分表情也没有：“有事？”
“没事就不能看你？”
“不能。”
就是这股令人安心的冲味。
两人在车站等了没有几分钟，就来了一辆车。
路过投币箱的时候，姜莞顺手投了两个硬币。还没等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坐下，她的手机响起转账成功的通知。
她点开手机一看。
支付宝到账一元。
路季予坐在倒数第三排，徒留一个桀骜不驯的后脑勺给姜莞。看来他誓要把这种“不熟”进行到底了。
姜莞拿出手机用短信给他发了条消息。
过来。
路季予依旧没回。
司机关了车厢的灯，只有窗外不断闪过的霓虹闪光流连过漆黑的窗户玻璃，然后又决绝迅速地离开。
公交车到站，从前门上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她一只手举着电话，另一只手有些费劲地在自己手包里找零钱。司机盯着她看了几秒后才关上车门。
摇摇晃晃的车厢中统共只有他们三个乘客。打电话的女生一开时语气还算平静，然后不知道是因为找不到零钱还是被电话那头的人刺激到了，她逐渐开始拔高嗓音——
“异地恋又怎么样？你就对我们的未来这么没有信心吗？”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你的城市？我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你如果真的喜欢我，不是应该为我的未来考虑吗？”
“对，我就是看中你的脸了又怎么样？你要是长得不像是我的偶像，我当初才不会跟你在一起。对，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怎么样？”
“我跟你说我现在坐在公交车上，现在我对面就坐着一个大帅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转头问他要微信号？”
“不给我？”
“呵，他要是不给我我就吊死在车上！”
路季予：……
手机屏幕一亮，提示又接连进了两条新消息。
138xxxxxxxx.
别过来了，五千卖她微信号。
放下姿态，适当给人打折。
路季予：……
他摁灭手机，坐在那阴影里似乎是很深地叹了一口气后，才认命般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转身两步迈到最后一排。姜莞还在看那个打电话的女孩，路季予都走到跟前了她目光仍盯着人家不放。
路季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下，算是被她的这种专注给折服了
“你怎么过来了？”她故意压低声音问。
“不是你让我过来的？”路季予挑眉。
“我后面还给你发了两条信息，没看见？”
“没看见。”路季予面不改色。
“那你手机该换了。”姜莞好心建议他。
“你不是有我的微信吗，你这么热心，不如你亲自去推销推销？”
“我把你的微信删了。”姜莞见那女生找到了钱，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没再提要微信的事，有些可惜地收回目光。
然后姜莞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路季予站在她面前，一眼不发地盯着她。他的手抓在前面椅背的扶手上，整个人随着颠簸的车厢微微晃动，车窗外绚烂的霓虹灯光偶尔会流连在这段车厢，不同形状的光斑很快在路季予的脸上路过。晚风扬起他的发，像是傍晚时分被偶然吹落一地的白纸，清隽自然。
公交车等红灯，恰好停在一处大型生活广场前。
广场上各个年龄段的阿姨相约在一起跳广场舞，音乐舒缓而又动听。旁边烧烤摊飘出一簇簇白烟，裹挟着香味，飘到角角落落，食客们聊着天，眼里笑意满满，畅快而又自在。
红灯跳绿，公交车再次启动，把收集到的热闹的一角藏在车厢里后，缓缓奔赴下一站。
姜莞吸了吸鼻尖残余的烤羊肉串的香味，对着坐在她旁边沉默不语的路季予自我辩解：“是你说话难听在先。”
司机的手机来电音响起，旋律熟悉无比，姜莞想了想，好像是很多年的一首网络流行歌曲，她读小学的时候姜怀南有一阵经常会听。后来有次姜莞问他为什么不再听这首歌了，姜怀南只随口说了句：这么老的歌，都过时了啊，还有谁会听啊。
但事实证明，世上没有会过时的歌，只有会过期的人。
路季予把头向后微微仰去，沉默了几秒后，诚恳道：“是我说话难听，我道歉。”
说实话，姜莞一直觉得像路季予这种又傲又骄的人是很难轻易向人低头的。
没想到。
“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向我道歉。
她从随身带的包里摸出一瓶水喝了一口，话说到一半断在那。
路季予则是缓缓，似乎是不可置信地侧过头看她，他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姜莞？”
她咽下嘴里的水解释：“我是说没想到你会这么快道歉。”姜莞看着路季予在夜色里也藏不住的红色耳朵尖，没忍住追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路季予有几秒钟的时间里是不想跟她说话的，转过头，拿后脑勺对着姜莞。明明暗暗的车厢里，他的五官被隐去，只剩下片模糊的轮廓。空气里连着粘腻，有一种白日燃尽后的粉尘味。
姜莞见他这幅别扭样，后知后觉对方好像生气了，又想了想男的好像对这个问题都格外在意：“路季予，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这是敏感的事吗？”
“还有，别叫我名字。”路季予几乎是压着声音在那特别郑重地强调。前面那个女生听了姜莞的话后，不知道往这看了多少次。
连名字都不让叫，看来真的是看在意这个问题了。
那。
“小路？”
“小季？”
“小予？”
“迪拜王子？”
……
姜莞换了一圈名字叫他，但是对方一个都没搭理。
她只能放低姿态。
“这位乘客，你要是真打算不理我的话，麻烦你把腿往里收收，不然我该坐过站了。”
打电话的女孩在他们前一站下车。
听她语气应该是已经和男朋友和好了。
“还是你最好。”
“人长得帅有什么用，原来是个快男。”
……
姜莞和路季予在一个陌生的车站下车。
车站正对着一条繁华的小吃街。路季予以为她是突然改变心意要吃夜宵，但是姜莞却转身往车站背后的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里走。
小区没有保安亭，两人一声不吭地往里走了一会儿，除了偶尔听见几声狗叫和居民楼里零星亮着的灯外，整个小区都幽暗而静谧。
姜莞走在前面，偶然一只野猫窜出来，她顿了一下停住步子，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路季予：“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
姜莞还貌似认真地想了想：“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姜莞——。”路季予盯着她的背影，声音不紧不慢地在后面叫她。
“嗯？”
也许是过于幽静晦暗的环境让人不知不觉中卸下了许多防备，同时也无限放大了人心底里的那点**。
“这会儿不叫哥哥了？”
姜莞走在前面专心踩着地上的落叶没回头：“你占我便宜啊，路季予？”
“要说占便宜这件事，到底谁占的多？”
姜莞知道他在说什么：“不就看到你没穿上衣的样子吗。”
路季予听她轻描淡写地提起，冷笑：“不就是？”
“我也很真心的夸你身材好了啊，谁叫你接电话不穿衣服，这能怪我？你可别太霸道了，哥哥。”
她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说到为什么删除路季予的微信这件事，姜莞也说不上来当初的那种冲动是哪里来的。也许是因为之前在小剧场陈乌林跟她说的话，让她十分罕见的有了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她是喜欢路季予的。但就像是很多人想的那样，喜欢路季予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就像喜欢她一样。
但是陈乌林的话提醒了姜莞。
此时此刻她的确是喜欢路季予。
但是姜莞之前也喜欢过很多人，他们之中不乏有长的帅的，有学习成绩的，也有两者兼而有之的。
但是姜莞对他们的喜欢都十分短暂，也都结束于他们想跟她有进一步发展之时。
陈乌林是聪明人，他又跟姜莞认识这么多年，自然看她比旁人看得要透彻。
这几天姜莞时不时的会想起这个问题，她对路季予的喜欢究竟跟以前她对别人的那种喜欢有什么不同吗？
会不会她也很快就会厌倦？
她知道验证这种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践，实践出真知。但是姜莞又犹豫了，他觉得路季予属于就算不当恋人当朋友也是很棒的人，而且他们现在的共同好友也不算少，如果有一天他们在一起后闹掰了，那全世界都会为他们避嫌，他们无法再坦然地在朋友的注视下一起吃饭聊天，而是只能每次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
那将会很遗憾。
姜莞不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她——
“路季予，你想不想知道我以前喜欢的那些男生都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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