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二老爷又宿在了小妾处,那边院子早早便熄了灯。于氏正房这边却是灯火通明,中门大敞,厅里有两个妈妈正在禀事。
“当真抓到了?”于氏听着下头人的报禀,一下子站起,“何时能到府上?”
来禀的妈妈也有几分喜色:“回夫人的话,明日傍晚能到府上。”
“没把那丫头弄死吧?”于氏追了一句,“那等钱氏银两的人可也到了庄子上?”
“已到了。那人眼下有火气,只等着夫人差遣,便将钱小娘欲害人清白的事一应说出来。夫人可放心。”那妈妈尾音里含了些得意,因着正房是于氏自己的人,便没了顾忌,“钱小娘意欲伤文芩姑娘,此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有了这一遭,她便是想翻身也难呢。”
“住嘴。你可嘱咐了那人?此事要闹大,不便把文芩卷进去,更不能传出史文茵是文芩挡祸的话来。传出去定然要议论我们苛待孤女。与青阳王的婚事若受了影响,你们就是十条贱命也不够赔的!”于氏眼睛一眯,脸上看着竟有些凶狠了。
那妈妈自是满口答应:“那是自然。我们只说是关于姑娘,他们却也不知是哪位姑娘,自然不会露馅。”
于氏又问了些许细节才放下心来,松了身体,略斜靠在椅背上:“说来也确是对不住文茵。只是她竟也是狠的,马车都拉到了京郊伤成那样却还能想办法脱身,倒有几分她娘亲的男人样子。可……只是两个女子能治了那五大三粗的车夫……确有蹊跷。”
那妈妈闻言心领神会:“夫人的意思是——难不成文茵姑娘那日?”
“听送她回来的那个季掌事说的,中间还有隐情也说不定。”于氏思量起前日季掌事来访,支吾着说她找到史文茵时已衣衫不整伤重昏迷,神情复杂了些。
那妈妈一看这情形又献殷勤出起主意来:“夫人,要不找个婆子验验?”
于氏却摆了摆手:“眼下青阳王失势连朝都上不得,就算史文茵不是完璧他也只能做哑巴亏吃了。闹大了是他自己脸上没光。这事总之老太太也是不清楚的。”
于氏想了想又说:“以太老爷四处逢源的性格,要是知道了其中的原委,怎么可能敢让她出嫁去打皇家的脸,到时要是再换了文芩嫁就麻烦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妈妈诺诺应了,又听于氏嘱咐:“你知道其中原委,到时候叫思慧和钱小娘买的人说出来也要圆上,一点破绽都无有的。明白了?”言毕又嘱咐了几句旁的事情便挥退了两人。
两个妈妈退下离开正房回下房的路上虽是清楚于氏安排,却也忍不住说这为母的到底还是只替自己儿女谋着利,旁人的儿女再懂事,也只有替自己儿女垫脚铺路的份儿。
“你下去吧。”
史文茵乖乖地由着裁雪为她拆下了额上的纱布。如今她遣不开这丫头,恰好今夜她放在于氏那边的杂役丫头过来禀事,便由着裁雪听了。原本以为左不过是史文芩又在打听她的伤势,谁知道这杂役越说情形越过,替她换药的裁雪手都有些抖了,知道了个大概她才赶紧把人挥退。
“瞧瞧你,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婶母揣测便由她揣测去,左不过就这两三个月罢了。”史文茵替裁雪拭泪宽慰,仿若方才那杂役来禀的不是于氏揣测她,是揣测旁人。
裁雪看着真是委屈极了,气都有些换不匀了,含含糊糊一抽一抽地骂道:“他们,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好不,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还要让人揣测是不是,是不是呜呜呜……”
裁雪到底还是姑娘,“完璧”吐不出来,话没说完就哭成了一团。史文茵只好把她半抱进怀里安慰:
“你才说知道我的心思呢。若是我像你这样,任人揣测了便这样的伤心难过,岂不早就哭死了?哪里还有劲带着你死里逃生啊?”却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戳中了裁雪的难过之处,非但没让她止了,反而窝在史文茵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裁雪哭得越发凶了,史文茵却因着裁雪的哭泣笑出了声,她连着笑了好半天裁雪才止住哭泣。
“你啊,往日还只同小伍说我心绪沉郁呢。今日不过才听了一桩就哭成这样,往日史文芩说的那些话若叫你知道了,你不得提着下房砍柴的刀去院子里追她个七进七出?活脱脱一个女张飞在世,张牙舞爪倒的还有小脸哭呢。”
这话说得好笑,裁雪脸上还挂着泪珠子便也笑开了,颇不好意思地擦了眼泪辩解说自己才不是张飞呢。
这丫头心思纯善,被史文茵牵了话头引到了“张飞”那儿,便也忘了问史文芩还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好半天才平复了情绪接着替史文茵擦药,还带着些鼻音:“姑娘,你除了在二夫人那儿安排着人,还有什么部署啊?原来您不告诉我,现在都该告诉我了吧?”
史文茵闻言倒是一愣,心里细细想了想,才缓缓摇了摇头:“左不过是比你多听些史家和京城的事情。庸人自扰罢了,哪里谈得上部署?我没有那么大心性,都是些闲话。”
她叹了口气:“兴许唯能告诉你的是这几日,我已将父亲的铺子田产庄子账面清了,攒出了一笔私房。婶母不打我嫁妆的心思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指着她备嫁妆是行不通的。青阳王为了抬举我送过来的那些聘礼大多已经被婶母折进了公中,现在留下的也就是到时拿来搪塞我的,兴许唯能实实在在拿到的恐怕就是那些装聘礼的箱子了。”
裁雪眼睛又大了,眼看神情又是着急上火的,史文茵抚了抚她的手:“你也别想着你那张飞的一套,单凭着咱俩也是要不回来的。婶娘敢把东西折了,自有说辞对付人。她敢在自己房里不避人地说青阳王和我的事,自然是不怕人找后账。傻丫头,你当人家多年被老太太那样磋磨着,还牢牢把持中馈只依凭着叔父啊?”
史文茵想以指尖点点裁雪的额头,看见她额上还没有褪过的青紫伤痕又把手缩了回去。
裁雪大抵从没想过这一折,有些目瞪口呆的:“我只当她是可怜人,婆婆那样对付着她,房里又一堆小妾作对,我一直以为她对咱们是不差的。”
“不差是因为我们到府上没几日便回了钱小娘,全了她这主母的面子,又不肯站队祖母,也不曾借着父亲的名义为难她——就算不差,也是排在史文芩身后的不差。青阳王和这次的事情不就是如此吗?”
裁雪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青阳王的事情我是懂的,可是这次的事情我到底没明白。”
史文茵默了一阵,而后又笑着温声宽慰:“我也想不明白,可是方才你也听见了,婶娘是不愿意史文芩卷进这些事情里的,这便够说明情形的了。”她没说实话,没说自己这次受伤多半是因为替史文芩挡祸。
裁雪点了点头,主仆二人又话了一会,史文茵兴许是看裁雪仍是兴致不高,才提起一件略略高兴些的事情:“明日出去到汇琳珍,兴许那聘礼能有着落也说不定。”有了点账面攒出来的私房,史文茵其实已能为自己置一份厚重的嫁妆,甚至还有富余。
史老爷人秉慧,从商多年很有门道,女侯在时府上便算中京富户,出远门自然不会亏了自己的女儿。若是不受伤,史文茵倒也不想再多生事端,可是为着这次于氏不打算给她个交代,还想利用她料理小妾的事,她就一点不想就这么便宜了最近格外得意的婶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