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吃了什么?鹿泽北的脑子飞快转动着,那个课桌……忘了是谁的了,课桌里有什么?是书吗?不,书到处都是,它不会跑过去吃书。
课桌里……鹿泽北想起了昨天晚餐留下的半个汉堡。
是……是汉堡吗,虫子不吃人肉,但吃人会吃的饭?
这样想着,鹿泽北把汉堡拿了出来,掰开一半,扔向虫子。
虫子扭着上半截身子,爬了过去,张开嘴,黑色的绒毛花瓣一样绽开,露出里面鲜红色的,颜色相当饱和的口腔。
这色彩有多么的绚丽和喜庆,出现在这怪物嘴中时就有多么夺目和耀眼,黑色的世界里只有它的一张嘴是鲜红色的,这如何不让人血管泵张,多想、多想……
多想撕烂那张嘴。
鹿泽北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发烫,野兽的冲动正在占领她的大脑,她在那条巨虫上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施暴欲,堪比今天清晨对马琳菲和班主任的,她想杀死这只和自己无冤无仇的蠕虫,尽管它只是从窗户里爬了出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这只蠕虫吃人吃的东西,它的生态位和人相似,它和人类是种间竞争关系。
这样想着,鹿泽北的负罪感少了许多。
此时她眼尖地注意到,窗口处有密密麻麻的东西在颤抖,像绒毛被风吹过,一根根立了起来又倒下。
她跳上桌子,踩着桌板,手脚并用,逐渐往窗户边爬去。
移动到教室中间紧靠讲台的那一张桌子时,鹿泽北顿住了。她看清了那些绒毛的样貌,原来是一条条指头粗细的小蠕虫,正在前仆后继地钻进教室。鹿泽北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地面,它们正在地上滚涌着,虫浪已经翻涌到了靠窗的第一个走廊。
……鹿泽北悄悄退了回去。
这比头发丝还多的虫子,如果真的是某个人的头发,多少人会去问生发技巧啊。
鹿泽北随手把一本砖厚的练习册扔向地面,地面上一阵灰尘抖动,书下面没了动静。
这样?她疑惑了片刻。
忽然,以那本书为中心,四面八方的虫子纷纷调转了方向,向着书爬了过去。
它们钻进那本书里,一本厚厚的资料很快破烂不堪,鹿泽北看见书鼓了起来,然后,被顶起。
下面似乎有一个小蘑菇,正在吸食着血肉脓液,茁壮生长。
一个虫头露了出来。书下面,一只与巨虫一模一样的新虫正在生成。
她再转头,看见原本的那只虫已经吃完了汉堡,正满教室地寻找新的食物。
要死。这第二只虫组装好后,他们还有活路吗?
小虫子绕着那只正在生成的大虫子蛇行着,天啊,一条条拇指大的虫子就是这样像垒砖头一样垒成一条大虫子的吗?
高层建筑违法。鹿泽北想。
不对,郭奇的邀请函上说秩序已经被摧毁了,法律管不了虫子。
虫子快速增高着,眼见已经长到了和踩着桌子的鹿泽北一样高。她决定自己得做什么。
手里还拿着雨伞,耳边翻滚着不停变调的耳鸣声,却掩盖不了蠕虫蠕动时黏液与地面摩擦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那条虫子离她好近,几乎要脸对脸贴着了。
鹿泽北一下子吓得心脏生生停了半秒。
连舌头都在发紧,连指甲都在发麻。
新巨虫的口器已经被组装好了,只剩下一个腹部的环带处的小孔,白花花的几条虫子正在试图钻进那个孔里。
不好。
鹿泽北的神经一下子断掉了,断掉的那刻所释放的生物电直接操控了她的胳膊,她没有任何迟钝地把雨伞的伞头插进了那个洞里。
好像捅进了泥里,有韧劲的那种泥,像是和好的面,像是……脑子。
鹿泽北猛然回神,立刻把雨伞抽了回去。兽头灯下,她看到雨伞上沾着一些奇怪的白色粘稠液体。
是脑浆啊。
雨伞抽出的瞬间,虫尸凝固了,一层层皮掉了下来,像剥落的石灰。虫子碎成了渣滓。一块块硬邦邦的虫子再不会动了。
鹿泽北若有所思,看着原本的那条巨虫。
虫子本该是没有眼睛的,但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和虫子对视了。
巨虫立起前半截身子,把自己拔得好高好高,她站在巨虫的下面,背抵着桌子,四周是昏暗的,一点光线也看不到的——
除了那虫子鲜红的——
嘴。
“啊啊啊!”
是爆炸的心跳声和声带的尖叫声,四周所有的活物都死去,只留下中央撕裂的恐惧。
我眼睛里是什么?湿湿的,热热的,是泪水吗?
胳膊好麻。
我回过神来,看见我手里的雨伞已经弯折了,沿着雨伞伸出的方向,我缓缓抬头——
看见了一个黑色的恐怖小孔,我的雨伞的头在里面插着,那个孔,在柱子上,那个柱子,那个柱子——
死掉的虫子,头上有两颗黑色的点,好像它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它红色的嘴张得大大的,里面的黑色绒毛还在抖。
耳鸣声渐渐退了,我听到水滴答滴答的声音,低头,才发现我的左手被断裂的雨伞尖划破了,留下一个好长的口子。
鹿泽北缓缓抬头,眼睛里的血红还没消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记忆又短片了。
这是哪?怎么黑黑的?兽头灯还亮着,可虫子呢?大家呢?都跑了?
眼前巨大的虫尸正在跌落,化成一块块碎屑,可鹿泽北竟然视而不见。
奇怪?自己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她抬脚欲走,却发现自己双腿发麻。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左手摸到了一把粉末,鹿泽北捻了一点,借着兽头灯光看了看,发现疑似是白色的石灰粉。她突然惊奇地发现自己左手的伤口在碰到粉末的时候快速愈合了,她吓了一跳,又拿小刀划开自己指尖,重新试了一遍,发现这种粉末确实有疗伤的功效。
鹿泽北决定严肃对待这些粉末,她找了一个空矿泉水瓶,装了500ml的白粉。
两只虫子怎么才这点粉。鹿泽北心头莫名起了这个想法,却又不知道这个想法从何而来,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
不对、不对,现在要想的是,其他人呢?郭奇呢?她努力找回些理智,想起教室的灯突然灭掉,天突然黑下去的时候,世界真的变了,不管她认不认为,世界就是变了。
好像一瞬间人类总结出的所有自然规律都不适用了,太阳为什么会突然消失,教室前面为什么会自己出现一盏灯?为什么虫子可以长那么大!这些完完全全超出了人类的知识范围,在这场所谓“地球派对”之下,所有人和四千年前对着天空跳舞,祈求雨停的原始社会人类有什么区别?
惶恐。
他们都敬畏自然。
兽头灯还在发着温暖的光,世界改变了,可时间还在继续。
鹿泽北看着教室里熟悉的钟表,旁边有鲜红的高考倒计时。
这个高中不能上了。
太——好——了——
她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好似爬完五岳的狠人刚刚触到自己熟悉的被窝。
一下子就昏倒了。
再醒来,又不知过了多久。
还是熟悉的教室,还是兽头灯和一地的白粉。鹿泽北发觉自己应该没有昏迷多长时间。
她找到自己的书包,只留下笔袋、一个空白笔记本、一个装满水的保温杯和那瓶白粉。另外把美工刀揣在了兜里,随后背起了书包,决定离开教室。
她在座位下找到了昏迷的郭奇,把她摇醒。郭奇一脸迷茫,刚苏醒又要尖叫,鹿泽北给了她两下才把她安顿好。
“所以?其他人呢?”
“楼道里是没有人了,应该在操场上。”
“我们这是遇到世界末日了吗?不会吧?我在做梦吗?我在做梦吧呜呜啊——”
“你哭你妈了,我要下楼了。”鹿泽北听着耳邦子疼,让她十分想甩掉郭奇。
她想起来现在该是末日了,她要准备些水和食物,看着空荡荡的,只有她和郭奇两个人的教室,又想起她之前放在桌兜里的汉堡,决定翻找一下各同学落下的食物。
翻到其中一个桌子的时候,她手一抖,郭奇跟着她,看见桌兜里的东西,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叫出来。
桌兜里折着一个人。
她的整个人都是断的,从腰部有一个180度的转弯,头部为了能塞进桌兜,让她的脖子扭了90度。
是失踪了一节课的黄璐。
鹿泽北和郭奇把她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展开来,观察不出她的死因,但确定她没有明显伤口。
可能就是脖子和脊椎折断的那两处。郭奇好像也想到了,开始捂自己的腰。
鹿泽北发现桌兜里还有什么东西,是一张字条,是黄璐的笔触:
“快,快去教学楼六楼,那里能出去!那里能出去!”
充满笃定力度的感叹号和重复句式在黄璐的尸体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所以……要去吗?
鹿泽北和郭奇对视一眼。
“下楼。”两个人同时说道。
黄璐,你在兽头灯亮起、所有人收到邀请函的前一个小时里,都经历了什么?
教学楼的顶楼是五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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