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辰看她一眼,平声道:“阵破了,走罢。”
“哦。”巫夏嘴里应着,身体却没动。
斯辰察觉到她的异样:“还能走吗?”
“我不知道。”她试着迈步,双腿却不听她使唤。
她突然问:“斯辰,你要吃糖吗?”
斯辰摇首。
“我包里有糖。斯辰,我好饿。”
沉默片刻,斯辰从她挎包取出糖,剥开递到她唇边。待她咬住,他微微蹲下身:“上来。”
巫夏不多想,趴上他的背。
斯辰看着瘦,但肩膀宽阔有力。巫夏侧靠他肩头,不知是糖的甜味安抚了她,还是他身上熟悉的草药香,她感觉精神好了些,忍不住说:“斯辰,你再不来,我就要在这里扎根成树了。”
出乎意料,得到他平平淡淡两个字的反问:“是吗?”
“是啊!我跟大树说,要是没人来救我,要是你不回来,就让它把我变成跟它一样的树,长长久久呆在这里,迎风沐雨,看日赏月,平静又沉默地过完一生。”她将脸偏向另一侧,“对了,斯辰,那树叫什么?我没见过。”
“若木。”
“若木?真好听。在树洞时我跟它说了很多话,我觉得它能听懂。”
“嗯。”
“你又‘嗯’什么?”
“你当不了一棵树。”
“斯辰,你干嘛老欺负我!”
“我何时欺负你了?”
巫夏想了想,的确列不出他任何一条确凿罪状,“不好意思啊,是我矫情了。”
静了一会,她又问:“斯辰,你觉得我是个好姑娘吗?”
步履微顿:“你自然是个好姑娘。”
“那你觉得我好吗?”
“你觉得自己好,便好。”
“这算什么回答?主观感受怎么等同客观评价呢?斯辰,你就是不觉得我好,觉得我烦,是一个甩不掉的麻烦精吧?”
“我从无此意。”
“那你重新回答我,你觉得我好吗?”
斯辰顺着半空中的藤蔓向上看,月色迷朦,再向下,大地肃静,地上他们的身影淡淡的,似融为一体。他垂眸,轻声道:“你很好。”
巫夏甜甜笑了,“我也觉得我很好呢!谢谢公子夸赞。”
见他不语,她接着说:“斯辰,我还是好饿啊!回城后我想去吃望鹤楼的鱼汤。”
“嗯。”
“你请客?”
“好。”
巫夏扬起唇角,她想跟他多说点话,但昏昏沉沉的,眼皮再也撑不住,最后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软声道:“斯辰,我好困,我睡了哈。”
“好。”
♀◆♂
巫夏一觉醒来,精神气爽。
昨夜的一切历历在目:出密林,喝鱼汤,怕她睡不着,斯辰还特意在她房中点了安神香。
这一夜好眠,大半要归功于他。
她心中有份雀跃,身体似住了一个跳舞精灵。她哼歌来到食厅,意外看到斯辰在,正慢条斯理用早膳。
“公子早!”巫夏喜滋滋坐下,拿起一个肉包,“今日不坐诊吗?”往常这时辰,他早该在医馆了。
“我今日有事,须出趟门。”斯辰为她盛了碗粥。
“多谢公子!”她舀起一勺粥,突然想起什么,“怎么没见铁落?”平日这个时间,她在食厅碰到的人基本上是铁落,早膳是他俩不可多得的闲聊时刻。
“我遣他去取东西。”斯辰推来一个布袋,“这是给你配的药,明日起每日三次,每次一丸。这是三个月的量。”
巫夏倒出一粒药丸,黄豆大小,散发着清香。虽然不确定自己能坚持,她还是笑着收好:“公子费心啦。”
斯辰:“服药期间,务必——”
“忌辛辣生冷,按时用药。”她俏皮地眨眨眼,“医嘱都差不多,我记着呢!”
斯辰微微颔首:“王祎今日不来,你的剑法还需多练。”
“知道啦!”
“过几日启程去建康。”
巫夏有点意外,“这么快?”他们在广信才半月有余。
斯辰颔首:“中秋前可达建康。”
“明白了!”他特意告知,一让她做好准备,二是好好跟刚刚相熟的人道别。
斯辰刚走,铁落来了。
看他满头大汗,巫夏问:“铁落,公子让你去取什么?”
铁落擦着汗:“马帮从洛阳回来,带了不少紫石英与龙骨,他们急着赶路,不进城,公子便让我去城外驿站接货。”
“天没亮就出门了?”
铁落点头,一口咬掉半个包子。
巫夏叹气,真是可怜的社畜啊。见他差点被包子噎住,巫夏赶忙为他倒水,“你慢点吃。”
说话间,念婶进来了,对巫夏道:“花姑娘,外头有人找你,是个年轻公子。”
巫夏起身:“年轻公子?”
“他自报姓巫马,赶着马车来,请姑娘出门一见。”
巫夏笑:“赔礼道歉的人来了。”
“是巫马公子吗?”铁落放下碗筷,“姑娘,我陪你一块去。”
“不必。”巫夏摆手,“这是我与巫马阳之间的小私事。”
巫马阳斜倚在马车旁,姿态闲散,面若含笑,毫无避讳过路人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跨出大门,巫夏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明媚晨光落在他黑衣华服上,泛着细碎光芒,如暗夜耀星。
见巫夏出来,他直起身,眼中笑意流转。
巫夏走近,故意望了望车顶:“哟!始作俑者没来啊?”
巫马阳拱手:“阿佑年幼无知,在下特来赔罪。姑娘请上车。”
“去哪?”
“既是赔罪,断不能只言片语敷衍姑娘。特请姑娘移步寒舍,我已备好席,让阿佑亲自向姑娘赔礼道歉。”
“去你家?”
“是某名下私产,平日用于接待贵客。不远,就在望鹤楼对岸。”
巫夏想了想,如此坦荡上门来请,谅他也不敢存坏心思,于是点头:“没问题!我同馆里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
一炷香后,马车停在一座临江山庄前。
门外一老妇人躬身相迎:“老奴见过姑娘。”
入内后,巫夏发现,这并非普通私宅。
到处是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以及穿梭其间的飞禽走兽,数量之多,品种之繁,令她瞠目。
巫夏:……这是来到了古代动植物园吗?
巫马阳凑近耳语:“花花,要进去看看吗?”
他贴得实在太近了,巫夏摇头:“不必打扰它们。”借机旁开两步,四下环顾,“怎没见阿佑?”
“它在里厅,这边。”
巫夏跟着他,七拐八绕,一路上遇到太多太多珍奇野兽,但凡她停顿,或露震惊之色,老妇人皆上前告知是何品种,多到她都麻木了。
半柱香后,他们来到一处独立小院。
总算是一处看上去正常的院子。
落座后,巫马阳吩咐老妇人:“年婆婆,将备好的参茶和酸甜糕拿来。”
巫夏侧目,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口味。四目相撞,巫夏轻咳一声,笑问:“大鸟阿佑呢?”院前有块空地,停了不少色彩艳丽的小鸟,唯独不见那只忘恩负义的臭鸟。
“它在给姑娘准备赔礼。”
巫夏失声一笑:“不必啦!”主人已热情款待,她没那么不识抬举。
“做错事自然是要认错。”
“无妨无妨,我们没必要为难一只鸟嘛!”
“我们?”
巫夏毫不客气:“主要是你!在密林时,阿佑是听到笛声才跑的,那笛子是你吹的吧?所以错不全在它。巫马公子,你的歉意我收下了,现在阿佑叫回来吧。”
“好。”巫马阳眉眼蕴笑,将一支短笛放入她手心,“你来。”
巫夏愕。
“是新的。”他从袖中取出另一支相似的旧笛,“我教你怎么吹。”
“手指按上数第二孔,唇别贴太紧,气息要匀,连吹三声。”
他示范一遍,巫夏依葫芦画瓢。并不难学,她很快掌握技巧,吹出完整笛声。
一曲笛音收尾,巫马阳含笑看向院中:“花花,阿佑被你唤回来了。”
果然,黑羽大鸟从空中而降,只是它一来,院子显得很是局促。
二人移步院中,巫夏忍俊不禁:“阿佑,你这是采野花去了?”大鸟嘴里竟叼着一串野花,与它威武的体型实在违和。
“这便是它的赔罪礼。”巫马阳示意,大鸟扭捏地将花递到她面前。
巫夏接过花,轻抚鸟首:“阿佑,其实我没生气,花很美,我喜欢!谢谢你!”
她低头嗅花,发现看似寻常的小野花暗藏玄机——雪白花瓣中,花蕊竟有上百种颜色交织。
“此乃产自西域昆仑山顶的九色雪菊,千年难遇。”巫马阳解释道。
“啊!”巫夏忽觉手中的花有点烫手,大鸟竟飞了半个中国为她采花?
“太珍贵了!”她再次轻抚鸟背,“我会制成干花永久保存。谢谢阿佑!”
大鸟啁啾两声,神情得意。
巫马阳补充:“此花有起死回生之效,万金难求。”
“啊?”巫夏愕然。这哪是野花,分明是座金矿!这位巫马公子出手也太阔绰了叭!
巫马阳莞尔:“待花干枯,花花可将其研制成粉,随身携带,或能用于命危救急。”
巫夏点头,打算采纳他的意见。
这算是,她的第一个金手指吗?
回屋吃过茶点,巫马阳又道:“阿佑另有薄礼呈给姑娘。”
“还有?”
“姑娘偏爱何种颜色?”
“我钟意五颜六色!”
巫马阳以折扇轻叩窗棂,院中大鸟倏然展翅。墨色羽翼如浸染丹青,渐次晕开靛青金红,最终化作千色流光。翎羽间星辉闪烁不断,恍若银河倾泻,将庭院映得如梦似幻。
大鸟翩然起舞,星辉四处飘散,有几颗落在窗前,巫夏伸手接住。
星光自带千色,在她掌心流转变幻。再看院中,院内草木飞禽似受滋养,愈发葱茏鲜艳。
巫夏惊叹不已:“阿佑这是什么技能?”
巫马阳耐心解释:“星羽千色凤鸟可化虹光,其辉泽被万物,亦能助人入美妙梦境。”忽然执起她的手,“随我来。”
院中大鸟已落定。巫夏飞奔抱住鸟颈:“阿佑原来你是一只变色神鸟!真厉害!”
大鸟扭捏地挣脱。
“阿佑是雄鸟?”她扭头问道。
巫马阳颔首:“花花甚喜阿佑?”
巫夏点头,怎会不喜?大鸟虽傲娇,却是个大宝贝。
“可否借匕首一用?”
巫夏眨了眨眼,递给他。
巫马阳又道:“花花,把手给我。”
巫夏不知其用意,犹豫片刻,伸出手。却见他握住自己的手腕,挽起裙袖。刀光闪过,臂上骤痛。
“巫马兄!”她惊呼抽手,“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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