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每一场相遇都是蓄谋已久的久别重逢

“是平凡的生活,但是是我想要的生活”,研究员这样总结自己的感慨。

确实如此,这应该就是父亲和他想要的生活。

埃蒙先生静静的听着,脑海里浮现出在某个世界阅读过一些有关历史周期律的书籍。

再等等吧,祂这样告诉自己。

阿蒙和克莱恩依旧沉睡,研究员和伊利亚依旧轮流在研究所看顾两个孩子,埃蒙先生有时跟随研究员去列宁格勒做事,有时呆在研究所和伊利亚闲谈。这位先生就这样在研究员家暂时落脚,时不时消失几天,时不时会和两个孩子一样沉睡几天。伊利亚对祂的防备,研究员对祂的纵容,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绯红月光下野草丛生的谷地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建筑物,提着灯的人流汇聚成一条小小的橘色星河,而在靠近此处一座山的半山腰可以把整个谷地的情景尽收眼底。为了方便,伊利亚在此处设置了一座临时住所,储存一些不必全部放在研究所又随时可以带走的物资。

“令人赞叹的举动”,拄着手杖漫步至此的埃蒙先生赞美道。“文明的结晶重塑文明,历史的孑遗重写历史。这是您对您的子民的热爱,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所选择的道路吗?”

跟在祂身后的伊利亚一言不发,像往常一样匆匆赶去山下。

“真是一朵美丽的花,无人能否认它盛开时的美丽”。

“这不是花,是火种”,往前走着的伊利亚否认了祂的话。

漆黑无光的眸子转为全黑,从浩瀚的历史中窥见了命运一角的埃蒙讥诮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急匆匆赶路的伊利亚终于停住了脚步。“阿蒙”,他这样说,仿佛全然不见“埃蒙”陡然阴沉的神色和从西装裤下伸出的滑腻触手。伊利亚选择的地点恰好距离列宁格勒和研究所都有些远,也恰好是他近几年停驻的最多,可以勉强感受到基辅的地方。

“阿蒙,你到底想做什么?”

猩红色的眼眸与纯黑色的眼眸对视,隔着一条小小的沟渠,也隔出了生者与死者的距离。

“旅行”,被戳破真身的阿蒙很自然的转换出另一副面孔和。

言简意赅且并不想和他多做纠缠。

“另外,我劝你最好少用来自土地的力量。越往下的东西越不能碰,难道几百年的时间都没能让你那颗被冻坏了的脑子留下一星半点的教训吗?”祂不耐的一跺脚,此处的规则被重新改写成能够通过。似乎是对这些天的针对颇为不满,阿蒙的手杖轻轻一点一扇光门出现在伊利亚身后把他吸了进去。

“作为照顾我家人的感谢,我特地给予您一个了结心事的机会”,祂抬手之间光门湮灭。阿蒙把伊利亚送去了西大陆,祂慷慨的赠与这位尽职尽责的国灵先生一段长达一年的假期。

“如果不是你主动,我可没这么轻易做到把这种概念化的化身从原有的土地上剥离出去”,阿蒙哼唱起歌谣快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祂要回到研究所去。

与阿蒙相背而行的,是背着行囊的伊利亚。

他要赶去为新来的孩子们上课,以及安置最近一次打猎受伤的人员,不出意外的话最近一年他就要在列宁格勒工作生活了。

摆脱追兵,找到藏身点,收拾伤势,发出安全信号。

结束流程后气喘吁吁的倚靠在山洞里,王耀用新得到的棉布包扎着腹部的贯穿伤。

苏醒几十年,逃亡几十年,筹谋几十年。自北/京起始到福/建结束,如今进入上/海,王耀终于把情况寻摸清楚可以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想想以后。在此之前,他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怎么把自己的弟弟捞出来。

有脚步声踏在枯枝烂叶上发出细微的响声,王耀心中一紧握住手中的剑望向被半块儿巨石掩住大半的洞口。

“大哥”,清朗的男声未卸下他的防备,即使那是他目前唯二存活的弟弟王京。

他以纯钧剑指向一袭青布长衫的王京,直到看到剑尖微闪发出莹润光芒,王耀这才收剑入鞘翻手把弟弟拉进洞里。

“阿京,情况怎么样?附近的村庄适合接下来落脚吗?你那里有什么发现?”

王京亦是半身血渍,多半是别人的,不同于被各个势力顶格通缉的王耀,追击他的只是些杂鱼罢了。也不知这是灾难纪元后多少年,高楼林立的城市,阡陌交错的田园,象征着上一个时代的文明尽数湮灭,关于郭嘉和城市的概念也无人可知。有的只有半复古的门派和破旧的草房砖瓦,和无处不在的诡异与污染。

王京扶着王耀往山洞里走了走,半弓着身子走过一条狭窄小路后空间豁然开朗。地质运动造成的地貌改变令这座山内部多出一个约半个足球场大的空腔,结合灵力恢复的兄弟二人布下的层层叠叠阵法和来自现代科技复原的一些神秘侧物品使得这里成为王京近十五年来最为稳固的据点。

两人从前也是过过些艰苦日子,意识体体质带来的最大优点不需食物物资让两人省去绝大多数可能的麻烦。

“王沪的踪迹集中在舟山附近,我能感受得到他”,推开地图以朱砂绘制几个圆圈,它们重合之处赫然是给兄弟二人带来莫大压力的上清派势力范围附近。剧痛带来的眩晕感让人站立不稳,这也比不上弟弟生死未知来的令人揪心。

可是阿沪还活着,这片土地上并不是只留下了我和阿京两个,这样的认知不断冲刷着王耀岌岌可危的意识,如丝线吊住他最后的理智。

直到去年在江/苏看到的诡异祭典才让一直不明就里的王耀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处境,终于死了与人交手时留一线的念头。

现在活下来的,几乎都已经不是他的孩子们了,这些自称得天眷顾神授伟力的修士们是外来的神明优胜劣汰留下的产物,是奴仆。

他们活祭了王苏,那一瞬间属于王苏的部分被拉扯进入那黑色的阴影当中,那阴影一瞬间笼罩在整个省份。混杂在这片土地上的其他意识只得不甘心的如潮水般退去,这位号称秩序之神的存在的子民们大肆屠戮其他存在的眷属们却不会有任何阻拦,祂的意志横行地上,所过之处生灵皆要拜服,那一瞬间这无可名状的恐怖转而有了具象化的存在。

目睹这一切的王耀悄然离去,没有动用任何能力仅凭着一双脚一步一步走出了那里。

每走一步,醒来之后找到的每个弟弟妹妹以各种方式留下的信息就在心里重复几遍。

他们的声音,每一个都在说。

离开这里,大哥。

离开这里,大哥。

离开这里,大哥。

离开这里,大哥。

……

以及,王苏的口型。

活下去,大哥。

……

这些“门派”背后的神明追击意识体的缘由不过是和这片土地抢夺最终权限,现在各方竞赛追捕王耀的目的就在于作为最初苏醒后这片大陆唯一留存的郭嘉意识体,谁吞噬了他谁就能得到整片大陆的生存空间,突破福生玄黄天尊的封锁也不是不可能。作为土地的主人,和作为土地的囚徒两者之间的境地完全不同,在产生意识后每一位被封印至此处的存在都清晰地意识到这个问题,随之而来的便是疯狂的追缴意识体和搜寻王耀。

王耀在确定王沪王京存活时也崩溃的跪坐在地上。

他想,我现在只有他们了。

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得找到阿沪。

王京平静的等待着王耀的决断,他知道他的一切想法。

“等到上弦月,进入舟山”。

“好”。

阿蒙坐在研究所的穹顶上晃荡着脚,此时祂换了身装束,巫师长袍尖顶软帽,和手上的星之杖。“看来那片土地上孕育出来的,都是这样固执的人”。祂满不在意的挥动星之杖,准备把自己给他的礼物送去。

又是一个场景浮现,是正在列宁格勒指挥着人们储存过冬物资的研究员。祂的父亲穿着做工粗糙的棉布衣裳,把半长的头发扎起来,一身尘土混在人群里搬东西。那双尚未被太阳染成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祂从未见过的情绪。

阿蒙不太理解,祂只是在想他们做这些的意义在什么地方。这样没有神明眷顾的小村落在第二纪元到来时只不过是古神的餐前点缀,他们甚至撑不到第二纪元的落幕。

难以理解的人性和难以理解的人类,以及难以理解的情绪席卷了祂的思绪。

这样的情况下,注意不到有人开门开到自己身边是合理的。

“阿蒙?”

“是小克莱恩啊”,听到有人在叫埃蒙的阿蒙扭过身子准备和克莱恩打声招呼。想起父亲临行前托自己给这两个小家伙准备饭,祂略微心虚的想神话生物饿上半个月应该是没事,的,吧。

“哦,我亲爱的小克莱恩和阿蒙那个小崽子,我刚才发现了一种美味的水果想要和你们分享”,历史投影糊弄过去算了,“待会儿我们可以一起去附近的湖里抓鱼吃”,一个开门的事,糊弄孩子刚刚好,“我们今天的午饭吃点什么呢?”

随便从哪个时代偷点得了。

没有回应,一根手杖伸到祂跟前晃了晃。

阿蒙猛地转过头,祂看到了成年的克莱恩。

巧言善辩的前天使之王长大了嘴巴,第一次恨自己不善言语。

“阿蒙,你在愣神吗?”

“没”,祂慌里慌张的摆摆手从屋顶上站起来。往前踏了几步又缩回去,“你不会是福生玄黄天尊变的准备骗我特性吧”。克莱恩被这窒息的答案梗住,“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析出非凡特性”。他抡起手杖就要往阿蒙脸上砸,阿蒙往边上一跳躲过一劫。

“说一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天尊不知道的”。

“你在我梦里扮过变态,真身出镜”。

阿蒙这下子相信了,克莱恩指的变态的那件事情确实是你知我知天尊不知。

“您不是和阿曼尼一起死在末日之战了吗?连灵体都湮灭了”,阿蒙捂住自己的脸闷声说道。“您不是窃取了地球的命运归于虚无了吗?”

“我把最后的精神烙印放在你的手杖上,触发条件是我和故国的土地再次产生神秘学上的联系。你送了那位布拉金斯先生到祖国身边,还附赠了一大段影像说明,我自然就苏醒了”。

“您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想回去看看我现在就可以带您去”,阿蒙似乎更加闷闷不乐了,语气里都透着一股蔫巴巴的气息。

“没有,也不准备回去,这里不是我的故乡”,克莱恩拒绝了阿蒙的提议。

无论在哪里,我也回不去了。

“您还有其他想做的吗?比如看一看这个世界的自己,他被父亲收养了”。阿蒙有点不自在,“生活的挺不错的,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位伯伯和一个不怎么神通广大但是能做各种小玩具的爸爸。他还是有些开心的”。顺着阿蒙的目光往研究所外的田地上看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田间穿梭。他们似乎在抓偷吃蔬菜的兔子,也似乎是小克莱恩又打赌输给小阿蒙后被抓出来陪祂玩儿。

“很幸运,无论在哪里都有家人和朋友”。哪怕只是一段旅途的陪伴也弥足珍。

阿蒙又词穷了。

“不谈谈你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之类的”。

“没什么可说的”。

“四处造谣的事情也不说说吗?”

阿蒙下意识抬手护住脑袋,等着他一手杖砸过来。

“只是诡秘侍者扮演需要,编纂了一个城市”,阿蒙紧握的手心已然出现甲痕。

“不过我最终还是叫上祂父亲了嘛,看来祂那顿揍没白挨”,克莱恩走上前去站到阿蒙身边。“在前一天,祂半夜来拍源堡大门让我叫祂父亲被我暴揍了一顿,还是阿曼尼把祂扔去永暗之河醒了醒酒”,想起这段往事克莱恩嘴角压不住的笑意。终于轮到他调侃阿蒙,“老黄准备的三堂会审变成了四人互殴,他盼了一整夜的男主角没来,气到他也狂拍源堡大门。哦,我可怜的门,如果不是源质的话被两位旧日这样狂拍该多么可怜。十分后悔没有要祂们赔偿”。

“啊”,埋在触手里的脸伸出来。

“我只是”,祂结结巴巴的说。

祂说不下去了,“其实你”。

“恩”,克莱恩点点头。

阿蒙终于露出了与很久很久以前被一颗超新星砸在脸上时一模一样的神情,祂无措的手最终垂在身侧。

“看来我错过了很多”,是极为平静的语气,可是祂终于想要哭泣了。

“我大概能猜得到你想要做什么,也大概才得到你目前的状况,已死之人什么都做不了了,我也不会干预你任何想法”。

“只是这么多年没见你,对年长的一方已经从我变成你的感觉有些新奇”。克莱恩把手放在阿蒙的手杖上,一副埃蒙先生的画像浮现眼前。

阿蒙的脸腾的红了。

“哈哈”,他大笑起来。

笑够了的克莱恩身影渐渐透明起来,他想起了最后一件事情。

“忘了说我喜欢你了,这句话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他用力抱住阿蒙。

阿蒙愣愣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终于说出自己一直以来的遗憾。

“其实那天我是我变成父亲的样子去找你,我偷偷把梦境里的戒指复刻出来放进你的源堡杂物堆了”。

梅迪奇说得对,我其实就是个没长大的小男孩儿。阿蒙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流泪的**,“愚者先生,您愿意让您座下的敲钟天使成为您的恋人吗?”

他的声音化作清风,“乐意之至”。

阿蒙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我也喜欢你,克莱恩”。

克莱恩的灵体完全消散了。

自此以后,祂喜欢他这件事情只剩下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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