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岩到达羽县后,立马向正在羽县巡查、实为寻欢作乐的樊苟,主动汇报何骏一家三口逃跑、“溢香楼”关门一事。
此时羽县已然成为了樊苟新的温柔乡,樊苟失去了娄县的酒楼,虽然十分恼怒,但仔细一想却也无关痛痒。
樊苟念在秦叔岩主动汇报,免了秦叔岩看管不利的责任,并邀他一同寻欢作乐,算是卖了秦叔岩一个人情。
何骏一家刚上天狼寨歇脚,寨中便抬进了一个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银枭卫打扮的男子。
这名男子是在天狼寨本部附近被发现的。
匪首刘青户本不想打破西蜀六寨的规矩,去管官家的人和事,可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顺,便让人把重伤的男子抬了进来。
何骏总觉得那男子身上插着的暗器有些眼熟。
他回忆了许久,才想起这正是王伯祁将军向他提起过的、银枭卫的暗器。
银枭卫身上插着自己人的暗器,这显然是细作内部的灭口行为。
收容一个带着秘密的银枭卫,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众匪听何骏一说,当即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纷纷惶恐不安。
刘青户赶紧下令:“快把此人连同身上的东西通通烧掉,烧剩的东西全部扔下山崖!”
徐秋秋望向女儿,害怕她受到惊吓。
何冬冬只是面色凝重,却未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徐秋秋第一次觉得,女儿简直像极了在匪窝中自由来去的自己。
众匪刚要把那重伤的男子抬走,男子突然抬起手指向何骏,挣扎着问道:“你是王伯祁的手下……”
何骏见他气若游丝,已然活不成了,赶紧点头称是,并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倾听。
可男子接下来表达的意思,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异常沉重——
龙咆帝国、其顿汗国和金文汗国之间,虽是世人皆知的敌对关系,可在统治者层面却保持着一种“颇为融洽”的合作关系。
说得明白些,就比如——
今年龙袍帝国内部矛盾激烈,龙国皇帝便暗中求助其顿汗国的可汗,提供一个借口,让对方来攻打自己,以缓解内部矛盾。
最后,其顿汗国故意将排兵布阵泄露给龙国,让龙国战胜。
龙国朝廷大肆宣传战绩,官兵士气大振后,对外敌心有余悸、不敢懈怠,而龙国民众则觉得赋税用到实处,短期内不会再有怨气。
明年其顿汗国内部矛盾激烈,一切又反过来。
两国官兵和民众势如水火、相互仇恨,而两国的皇帝和高层却举杯同饮、共演双簧。
成千上万的将士和流民,成为了这种当权者游戏的牺牲品。
而数以万计的官兵和民众,则沉浸在这场双簧所渲染的气氛中,成为了没有最傻、只有更傻的傻瓜。
碰巧的是,在这些牺牲品中,就有王伯祁将军及其麾下的将士。
牺牲的契机,就是那张本不该落到其顿人手中的布防图。
也就是说,他们是被自己忠心耿耿所效忠的“那个人”所卖掉的!
男子说完就死了。
害死他的便是这偶然入耳的真相。
看着男子的骨灰,何骏突然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
连以仁德自居的一国之君尚且如此,那其他人呢?
抛开京都,若是随便挑一个城把酒楼给开起来,他打点关系时费尽心思去讨好的、品尝着他用心做出的菜肴的,也都是些和害死了王伯祁将军的人一样的、让他憎恶透顶的人。
何骏突然觉得自己走不动了。
刘青户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劝道:“无论如何,尽快启程吧。总不能让女儿在土匪窝里长大吧。”
何冬冬不了解大人们的游戏,却看穿了何骏的心。
她用那稚嫩的声音对何骏说道:“爹爹要是累了,就先在刘伯伯这里休息吧。我和娘亲先去京城看看,若是京城真的好玩儿,我和娘亲便来接你!”
徐秋秋也说:“我知道你不放心春霜。等我们在京都安顿下来,便派弟兄来接你们。”
于是徐秋秋带着女儿,率领着一部分土匪下了山。
他们走后没几天,群山中的土匪都发现了疑似银枭卫的踪迹。
刘青户和何骏都很清楚,这些人是来追杀那名装着秘密的同僚的。
刘青户早有准备,他命人拿来那名男子的骨灰盒,并将他的衣物及随身物品整理好,叠放在骨灰盒上,当即下了山。
下山前,他留了一封亲笔信,让薛才顺等到次日再打开。
刘青户抱着骨灰盒在山间毛路行走,果然遭到了银枭卫的堵截盘问。
刘青户称:他乃娄县人士,前些日子遇到了一名重伤的男子,还没来得及抢救便已死了。听去过京城的同乡说,那名男子穿的乃是京城的官服。他正巧要到京城探亲,携带遗体颇为不便,便将男子火化,想着到了蜀北,便把那男子的骨灰和随身物事交给官府,让官府自己处理。
银枭卫领队一把夺过骨灰盒和衣物物事,便让他走。
可刘青户还没走几步,那领队便已改了主意。
领队为了以防万一,便从背后偷袭,将刘青户灭了口。
刘青户本能躲开的。
当薛才顺等人发现刘青户的遗体时,已是次日。
众匪痛哭流涕,叫喊着要查出凶手,为大当家的报仇。
薛才顺想起刘青户留下的信,他让寨中识字的弟兄打开一看,上面竟然写着遗言。
遗言中,刘青户知道自己抱着信物下山必死,但他若不下山,银枭卫迟早会查到六寨。
本着“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灭口原则,银枭卫一定会派出高手将六寨荡平。
刘青户主动被银枭卫发现,并让对方相信,自己只是个偶然遇到窥探秘密者的无辜平民。
于是他死了,山里也再没了银枭卫的踪影。
信中交代,让何骏接了吕庆“抚山狼”的称号,做天狼寨的大当家。
信中还言明:做绺子并非长久之计,让薛才顺尽心尽力帮助何骏,有朝一日将弟兄们全部带下山去。
薛才顺等一众天狼寨土匪,本就知道何骏在边关的事情,早已被他的仗义所折服,此时刘青户在信中选他做自己的继任者,竟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都当场认何骏做了大哥。
而代表着刘青户的第二把交椅,永远整洁地空置在了大堂内,成为了众匪的念想。
何骏往返边塞的故事,在此之前便已传遍西蜀群山,其余五寨匪首皆很尊敬这位后生,陆续前来拜山。
他们知道刘青户真正的死因时,皆是连连叹息。
于是何骏成为了西蜀群山名副其实的王。
当收到徐秋秋抱怨人手不足的来信时,何骏找到了人生新的追求。
他要把这西蜀群山中的土匪,全部带到正道上去。
匪首们当然能察觉到他的想法。
西蜀六寨的土匪和外地不同,他们既不和官府勾结,也不和官府作对,只劫与官府交情不深的过路肥羊。
蜀州物资富饶,在蜀南被其顿人控制前,六寨土匪的生活条件还算凑合。
那时的他们,定不会考虑何骏的想法。
可如今中原与其顿汗国之间的大战,已搞得交界地民不聊生,过路的人流锐减,过路的肥羊更是屈指可数。
土匪们被迫在零星的平缓地带开垦农田、养殖禽畜,过起了比佃户还要狼狈的生活。
匪首们对时局自然有所认识,可他们手下安于现状的匪众未必搞得清状况。
当第一轮庄稼和蔬菜欠收时,他们便搞清了状况。
所有人都意识到,所拜的山神早已成为了闲神。
中原人是不养闲神的。
六寨匪众把下山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何骏这个凡人身上。
可在下山之前,他们还得劫道。
赵歌三人便是天狼寨最近劫到过的最肥的羊。
赵歌问道:“娄县和羽县现在怎么样了?”
何骏应道:“县民和乡民过冬的存余,均被樊苟和秦叔岩二人搜刮得一干二净,此时两县县域内,已是饿殍遍地。
有的人家为了活下去,只得忍痛把女儿卖给了官兵,做了任人玩弄的肉奴。
有的人家,连用女儿换来的钱粮都被官兵以各种名目又收去了。”
赵歌拍桌而起:“真是岂有此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朗朗乾坤,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徒!这两个县,孤管定了!”
宇文放提醒道:“这两个县现在属于南傀儡国,要管也是你二哥南璟帝或者其顿人去管,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中原的傀儡王爷。你可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宇文将军若不愿意帮我,可以留在这里等我。但我只是一介书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你现在倒终于有一点不像废物的样子了。可你想怎么管?”
“升堂。”
“升堂?你醉了。”
“我没醉。”
“升堂倒是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若答应,我便陪你去。”
“什么条件?”
“两县县衙,以及樊苟麾下的驻军,我要杀个干净。”
“那些士兵和衙役都只是执行者罢了,你这样做,和当年的暴君神夜唯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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