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的吃食……还有衣裳？”
萍儿喃喃重复着，她看着对面同样惊讶的庄楚生和庄谷，不知道他们怎么想，但萍儿知道，如果换做是她家人，那绝对是求之不得的。
通常像萍儿这种普通农户家庭，小时候家里养好几个孩子，能让孩子每天按时吃上食物，谈不上多好的东西，只要不饿肚子，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萍儿记得赶上灾荒年的时候，家里是要把一顿饭掰开，分成好几顿吃的，像她这样的小姑娘，小时候在大人眼里，那就是一种负担，是赔钱货。
所以女儿出嫁的时候，有的娘家才会往死里要聘礼，为了养大女儿，那可是全家都省出一口吃的才能做到的。
是的，对于女儿来说，很多人家并不把其当成正式的家庭成员，之所以说养女儿是全家的负担，是因为大部分人家都是把女儿的口粮算做额外开销的，尤其是食物不充足的情况下。
所以遇见灾荒年，有些人迫不得已就会把女儿卖掉，在这种时候，女儿就不算十个人，而是一份可以出售的财产，跟家里的牛羊一样。
儿子的话，就完全不同了，儿子可以传宗接代，可以接手土地和房产，爹娘老了要靠儿子养老送终，所以儿子是正式的家族成员，和女儿，牛羊完全不同。
女儿养的越大，卖得价格越高，待到出嫁的年龄，就可以得到一份完整的聘礼。
萍儿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刘婶年轻的时候，是从更远更穷的村子嫁到现在的村子里的，萍儿跟娘亲回过几次姥姥家，她亲眼看见过刘婶出身的那个村子里，出现过卖走女儿的人家。
刘婶嫁到马背村，种田耕地，日子还算勉强过得去，但萍儿和两个妹妹，也是吃长山和大哥长树吃剩的饭菜长大的，不仅如此，她们还得比家中两个男儿干更多的活，很小就开始下田地，帮着爹娘干农活儿了。
……如果说柳倾雪能为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提供免费的吃食和衣裳，想必所有人家都会抢着把女儿送到柳家学堂来吧?
这边萍儿还在脑子里感慨，那边庄谷已经结结巴巴问上了：“姑、姑娘，你、你这是要开善堂吗？”
连庄楚生也在旁看着柳倾雪，眸光闪动，英俊的脸上有着别样的情绪。
柳倾雪笑道：“怎么，这很奇怪吗？你们干嘛反应这么大？”
说起善堂，柳倾雪的确是考量过这一块的。打从她开始赚钱之后，她就没忘记柳家柳父当初追求的那种造福百姓的经商理念。
原来没有钱也就罢了，现在赚到钱了，而且攒够了足够多的工钱，保证山路工程能够如期进行下去，柳倾雪的任务就算完成一大半了，但既然山路还没有进行检验，那她就想趁着这个功夫，把多余的钱拿出来，做些惠及百姓的事。
柳父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要不然他干嘛没事带着徒弟们无偿给村民修桥修路呢？
柳倾雪不会修桥，修路也是只负责赚钱，其他全靠帮工们的努力，所以她想着顶着柳家的头面，做点别的公益事业。
起先柳倾雪确实想过开一间善堂，时不时为鳏寡孤独等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发一些好处，但村里有专门的类似机构，派出村衙的人在做这些事，总之官家既然有这方面的对策和措施，那柳倾雪就做些别的。
与其不断投喂，不如给某些弱势群体提供一条更长远的路。
所以柳倾雪打算在学堂开设女子课程，免费供村民家庭里的女儿读书，为了能让村民支持这件事，她在学堂供女孩子们吃穿，这等于是给生活贫困的村民家庭解决了一个不小的负担。
只要把女儿放在学堂里，虽然女儿读书要耽误不少时间，但最起码有吃有穿，比卖到外面要强得多，等女儿在柳倾雪的学堂这里长大，回到家还是自己的女儿，岂不是正合心意？
这是柳倾雪从村民角度推测出来的，但从她看来，这些女儿们将来，却是有着更广阔的天地的。
有了学识，不说别的，最起码不会因为退个婚什么的，就去寻死觅活。
萍儿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她对柳倾雪说道：“东家姑娘要是这么做，我敢保证，如此一来，没有人会反对让女儿来学堂读书的。”
柳倾雪道：“所以我说你也可以来啊，学堂收女学生，多大年纪的都可以，不过成年以后，就要在工地帮着做工，半工半读。”
庄谷道：“那很好嘛，又能赚钱，又能跟着读书，要我是女子，我也乐意！”
庄楚生道：“此举大善，姑娘有心了。”他看向柳倾雪的目光当中，是十足坦诚的敬佩，没有一丝遮掩。
柳倾雪笑道：“别这么看我，也不用说得好像什么大事一样，不过举手之劳。”她让李工估算过柳家目前的盈润，对于提供一大批人的饭食来说，还是可以轻松应对的。
她又对萍儿说道：“你看，庄谷兄弟都说好，你没事就多来这儿看看，如果真能学会了读书认字，以后还可以调到别的岗位去。”
萍儿抬起头，问道：“别的……岗位？”
“是啊。”柳倾雪答应道：“你不知道我家，现在急缺人手呢，尤其是会算账会认字的，哪怕是能帮着记名字、记账的都行，但是没有哇，我们只能在县城找人，我马上还有别的安排，以后缺的人手只会越来越多。”
萍儿苦笑道：“等我学会了认字，哪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庄谷忍不住笑出了声，暗想萍儿果真和他是一个模子的，看来也是哥读书困难户。
庄楚生闻言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是读过书的人，知道学识非一朝一夕就能成就的，要想做出一番成绩来，除了下苦功夫，还要积累，这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
柳倾雪却道：“谁说你一定将来就要留在柳家一辈子的？”
庄楚生和庄谷等都是一愣，转头看向柳倾雪，萍儿闻言更是脸色一变，她方才听柳倾雪要留下她到柳家做工，心里虽然有些迷茫，但知道好歹自己是有个去处，这一路走来萍儿也想通了，反正她也没脸回村，以后干脆一直留在柳家，也算找到个遮丑的地方。
可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难道柳家东家姑娘又反悔了？
萍儿赶紧拉住柳倾雪，差点直接跪下了，她哀求道：“刚才是我不好，一直犹犹豫豫的，我愿意跟着姑娘干活，做什么都行，但求姑娘别赶我走！”
柳倾雪哪里会让她跪，把萍儿拉起身来，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赶你走，要是我不想收你，干嘛劝你来读书？你不在我家做工，怎么会有钱读书？”
“读，读，我能读！”萍儿猛点头。柳倾雪扶着她人，忍不住笑道：“我也不是逼你读书，瞧你这个样子！”萍儿呆呆问道：“那姑娘，你说我以后不留在柳家的话，是什么意思？”
柳倾雪“哦”了一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读书以后，恐怕就不愿意留在柳家了说不定，但是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绑着谁在我家……”
“不会，不会。”萍儿一脸认真地保证道：“我以后肯定不会离开姑娘你，我保证！”
柳倾雪笑道：“你听我说完嘛！”
说着，便清了清嗓子，请萍儿等在堂室里坐下，自己也找了个地方坐着，说起她之前就从庄楚生的口中得知的京城中发生的事儿。
新帝登基以后，有了不少变动的政策，其中之一就是公主也开始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了。当然，不是坐在一个课堂上，而是有公主专用的教学太傅。
当初这个新闻传出来的时候，被民众们议论许久，都称赞新帝重视子嗣学业，皇室学习氛围浓厚，连公主也跟着读书了。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公主读书以后，宫中开始设置伴读女官。伴读女官就像伴读书童一样，跟在主子旁边给主子陪读，侍奉主子读书的侍从。
一些大户人家的公子，读书从小就有伴读书童，还不止一个。
这伴读书童放在皇室身上，人数就更多了，有一大群，还设置了不同的级别。
所以对于公主的伴读书童来说，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宫女了，而叫做女官。女官除了陪同公主读书，也会做一些整理其他文书、文史资料的工作。
这透露出一条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朝廷将会开始出现女官员，女文官。虽然在柳倾雪的现代社会，有许多国家女子都身居高位，算不了什么稀奇事。
但在这个时代的大盛国，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朝廷出现了女官，那以后说不定女子就能参加科考了。因为要想选拔人才，就一定得有一套公开的机制。
既然男子们是通过科考踏入仕途的，那女官也不能总是谁家谁家推荐，谁谁谁的背景大，谁就可以陪皇子公主读书吧？到底学识如何，放在一起考一考才知道。
“以后放开科考制度，女子也能参加科考，我觉得是迟早的事。”柳倾雪说道。
庄谷本来不太相信，他并不太关注京城那边消息，但看庄楚生微微点了一下头，这才确信，看来世道真的要变了。
女子将来能做官，也不是不可能的。
柳倾雪道：“如果女子能当朝做官，那其他所有行业，不用提，也都会放开相应的束缚，以后女子做什么行当，都不会有人奇怪了。”
当各行各业都有了女子的身影，那女子就不会一辈子仅仅再被困在男人、孩子身上。
“做女学生，女夫子，女管事，女掌柜……”柳倾雪对萍儿笑道：“说不定你会成为和我一样的女东家呢！”
萍儿涨红了脸，她哪里敢想那么多，只想把眼前的窘迫境地度过就好。
“我哪里能读到那种程度？”萍儿扭着手，抬眼看看堂室的窗外，正赶上堂课休息，有年轻的先生从外面走过，连他们这样饱读诗书的人都还在为科考费力发愁，她一个半路出生的，如何能比得上人家？
柳倾雪看出萍儿的心思，笑道：“理想嘛，有理想总是好的，即便读不成什么状元探花，学一点方便生活总是可以的，这样将来不论去到哪里，心里都能有点底。”
“是啊，没事多看看书，书上有很多了不起的人，说过很多有道理的话。”庄楚生忽然开口，他对萍儿说道：“你看多了书，就不会觉得身边发生的这些小事，有什么值得这么愁闷的。”
他声音低沉，语气稳重诚恳，说得话让萍儿等都暗自信服，柳倾雪在一旁露出了笑容，看样子萍儿的忧郁，已经快被治好大半了。
柳倾雪有感而发，对萍儿说道：“你以后肯定会遇见更好的人啦，所以不用愁。”
萍儿闻言又把视线放在柳倾雪身上，期待地看着她，柳倾雪笑着继续道：“……至少不是赵家那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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