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都静下来，面面相觑，他们来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一下出来这么多伙计，还直接称呼客人姓名的。
柳倾雪和李工对视一眼，李工忙站起来答应道：“是我们。”
那几个伙计立刻全部挂上标准的笑容，一窝蜂迎了过来，口中谀词不断。
这个说：“财神爷吹了什么风竟把您二位吹来了，咱们这是打哪儿来呀？”
李工已经吓呆，木讷地说：“我，我们从象蚁村来。”
那个说：“啊呦，难怪说人杰地灵，真是山不在高，有您则灵！”
“二位这一路辛苦了，打算在鄙地玩耍几天，可订了酒楼客栈？”
几人不由分说，差点将李工和柳倾雪打板抬起来，就这么一路恭敬地给他们带到东边一间屋子。
东屋和方才的西屋差不多大，但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同样靠前的一个小屋子里很快走出一个人，是个年岁颇大的男子。
这老伯身着墨蓝色袍子，袍子上面还绣着金丝暗纹，看起来非常考究，和方才大厅里所有钱庄人员还有西屋的伙计、掌柜都有所不同。
老伯用方才伙计们同样恭敬又热情的姿势迎了上来，口中奉承话不断，将李工和柳倾雪请到内室。他挥挥手，那群伙计退了出去，柳倾雪扭头发现，伙计们并没有走开，而是并排立于内室门口，好像等着要随时听命令似的。
而内室也已经早有两个小伙计，一个端茶，一个上点心，十分热络地招待他二人。
这是什么缘故？柳倾雪疑惑极了，她看李工也是一脸懵。
等两个小伙计也退到那老伯身旁站好，老伯这才又开口说话，他自称是本钱庄一把手大掌柜，自己报了姓名说他叫聂贵昌，又和风细雨地问：“您二位大驾光临鄙店，真是深感荣幸，我听门口登记的伙计说，咱们是想查账是吗？”
此时聂掌柜和李工柳倾雪二人亲切对坐，加上方才的一大套，这明显是一副接待大客户的样子。柳倾雪看得分明，李工却不自在极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李工不说话，聂掌柜反而窘迫起来，自顾自解释道：“......方才真是失礼，我们前厅那个伙计是新来的，竟让您二位等在西厢房......”
“您太客气了。”柳倾雪只好开口说道，“我们也是头一次来，就是想问问家父的账目，其他没有别的事，劳您大费周章接待实在有些不敢当。”
聂掌柜立刻抬头，重新振作起来，极尽客套一番，又热情地将柳倾雪从头到脚浮夸地吹捧了一遍，这才又问：“柳小姐具体想查什么呢？”
不等柳倾雪答话，聂掌柜那边先一脸愧疚，款款致歉：“由于我们钱庄有保密规定，如果给您带来不便还请您谅解。”接下里毫无痕迹地转接下面的话：“像您这种丢失了银票凭证，就需要提供存款的准确时间、准确数目，这样我们也好帮您快点查清楚！”
“这......”柳倾雪一时语塞，对于柳父在惠人钱庄的存款她是一无所知，最开始还是听李工说起柳父曾经的一字半句。
还好一旁李工已经反应过来，他对聂掌柜简单说了柳家的情况，并坦白东家在这里开户存钱的事他们也是一知半解，希望惠人钱庄能帮着看看柳父在钱庄开过户没有，存了多少钱，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想取走这笔钱。
聂掌柜闻言吃了一惊：“柳掌柜已经不在了？”他立刻深表同情，表示他一定竭尽所能帮助柳家小姐将柳掌柜的钱查得一清二楚，还提到过往有不少遇到此类情况家庭的先例，都是由惠人钱庄帮忙处理妥当，其言辞恳切几乎让李工热泪盈眶了。
“那就麻烦你了大掌柜。”李工忍不住站起来握住聂掌柜的手，“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聂掌柜客气地推辞，随后拍了一下手，
一个小伙计立刻端了个精致的木盒上来。
李工和柳倾雪看得稀奇。
聂掌柜用了好几把钥匙，才将那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本簇新的账簿。
“柳小姐，这就是令尊在鄙店开的户头。”
咦，原来他们早已经找到了账簿？
柳倾雪心中疑惑，问道：“这么说，家父的确在惠人钱庄存过钱是吗？”见聂掌柜点头，她和李工同时松了一口气，工程款可算有着落了。李工顿感欣慰，柳倾雪也是一样，她刚才还琢磨钱庄这些人费这么大礼节接待他们，结果一无所获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你们从刚才就查到我爹的钱了？”柳倾雪心情放松下来，也就没那么拘谨，她随口问聂掌柜，伸手想接过他手里账簿。
却见聂掌柜持账薄的手方向一转，将账簿递给了一旁的另一个小伙计，说道：“立刻算一下费用。”小伙计应道：“是。”
李工和柳倾雪惊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存钱在钱庄还有费用吗？
聂掌柜见状笑眯眯跟他们解释：“是另外一种情况的费用，比较费时间，所以先让他们算好。”
“什么情况？”柳倾雪问。
聂掌柜不慌不忙道：“如果没猜错，柳小姐是想把柳掌柜所有的钱都一次性取走是吧？”见柳倾雪点头，他又说道：“可是现在钱庄存款的银票不见了，这也是事实，对吗？”柳倾雪继续点头。
“嗯，那便是了。”聂掌柜说道：“这种情况在我们这里叫无银票取款，需要钱庄的分店大掌柜签字盖章，这笔钱才能取走。”他说完笑道：“分店大掌柜我签字盖章就行。但是——”
柳倾雪和李工不约而同伸长脖子，听聂掌柜道：“但是这只是分店一方需要准备的材料，需要柳小姐你这边需要准备的东西就更多了。”
柳倾雪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是什么？”
聂掌柜翻出记录本，读道：“无银票取款，客人需要准备：第一，和存款人的亲属关系证明。”聂掌柜转头解释道：“就是需要柳小姐去你居住地的村衙里开个证明，证明你和柳掌柜的父女关系。”
柳倾雪点头，还好这个不难。
“第二。”聂掌柜继续读记录本上的内容：“需要客人准备与存款人相处关系的证明。”
柳倾雪皱眉：“这是什么证明？”
聂掌柜道：“这个就比较麻烦了，就是说需要柳小姐证明你没有虐待过柳掌柜。”
“这是什么话？”李工直接怼道：“难道我们小姐会虐待亲爹？”
聂掌柜忙跟李工道歉：“这是我们钱庄的规定，您不要生气，听我给您说完。现在存钱人柳掌柜不在了，但他并没有将银票交给家里另外的人，这说明有一种可能他在家里受到过虐待，不信任家里任何人......哎，客人您别着急，我只是说钱庄明文规定中的一种猜测......”柳倾雪赶紧安抚李工一下，又转头跟聂掌柜点头：“你继续说下去。”
聂掌柜抹了一把汗，继续道：“如果柳掌柜和柳小姐你的关系很好，这银票只是无意间遗失，你就可以通过周边的邻居签字作证明，证明你们父女关系很好。这样就可以把全部的钱取出来了。”
“我已经跟你说过，我们东家是意外身故，怎么可能跟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有关系？”李工终于忍不住喷起聂掌柜。后者连忙告饶，反复解释这只是钱庄规定，他也不过是分店的主管掌柜，只是比他管理的小伙计们工钱高一点，说白了也不是惠人钱庄的大东家，他说了也不算，况且这规定都是客人存钱之前就已经读过，并且摁手印同意才自愿在惠人钱庄存钱的！
柳倾雪想了想，觉得这规定虽然繁琐但也不是那么一点道理都没有，他们手里一点凭据都没有，看样子只能这么办了。她问聂掌柜：“那具体需要邻居怎么说明呢？”
聂掌柜忙从匣子里拿出一份文书，说道：“柳小姐就让你们那里的村民挨个在文书上签名就行。对了，另外柳掌柜意外身故的仵作验尸证明你们也得去村衙取来......”
“等等。”柳倾雪忽然问道：“让村民挨个签名？”
聂掌柜点头，“对呀，柳掌柜的银票金额达到必须要你们村里每户村民都在你们父女关系良好的文书上签字证明。”
“开什么玩笑？”柳倾雪终于和李工一样激动起来：“怎么可能挨个找每一家村民签名？”
“你们有必要要求这样吗？”柳倾雪气愤道：“我家在村里就有个小石匠铺子，我爹留下这点钱想让帮工们修山路的，你至于让我们这么大费周章去折腾全村的人吗？”
“这点钱？”闻言聂掌柜倒是激动起来，“柳小姐，你知道爹在惠人钱庄的银票金额是多少吗？”
“怎么？”柳倾雪没好气道：“我不知道是多少，但是我知道我爹是好人，他赚得都是辛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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