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莱德斯私立医院。
许欺抄起地上的轮椅砸碎等候大厅中取药柜台的玻璃，发出巨大的动静。饶是提前有准备，姜凉还是浑身一震，连带着手电筒的灯光都随之颤动。
“你确定医院不会有人吗？”
“理论上不会有，这个医院半年前就停业了，连太平间的尸体都各回各家了。”许欺娴熟地翻过柜台，按照顺序寻找起需要的常见药品。
她看到里面的布告栏上红底黄字的光荣榜，微微皱眉。普莱德斯医院关门的比其他医院早，这里的医生许多都去往了直到爆发日之前都开着的G区中央医院。
那些医生能活下来多少？以后如果要长期流浪生活，或许应该找个医生到队伍里。
许欺的思绪跑远，被姜凉一句话拽回现实。
“早知道这样我就多在家中备些药了。”姜凉叹了口气。
她两周前发高烧，将家里本就见底的药箱彻底清空，如今包里只有处理外伤的工具，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未知而言远远不够。
“反正已经在医院里了，现在准备就行。”许欺又翻回来，背包明显鼓囊许多，“天色不早，我们去住院楼找地方睡。”
从另一头的山脚起算到医院，她们已然徒步行走十多个小时，纯靠安然睡觉的念头吊着坚持着。姜凉拉上305病房的窗帘躺到床上，对许欺道：“你确定你要守夜？我感觉你比我困得多。”
表面上看来，许欺比自己冷静，可姜凉明白她的精神比自己紧绷，毕竟自己不怕死，她却不是。
“确定。”许欺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和咖啡因片放到床头柜上，“……好好休息。”
…
赵金将吉普车停到医院后方的停车场内，看着周珞摇摇晃晃地下车，不由得萌生出一种抛下他自己去盐北城的想法。
……算了。他想，谁知道那地方实际上是什么，还是等周珞恢复记忆靠谱得多。
周珞边走余光边撇到停车库旁的草地，只是两个月无人打理就已经杂草丛生，其中或许还藏匿几对野兽的脚印，不过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不会的，医院外围都是围墙和钉网，不会有野兽的，你怎么会这么想？周珞下意识摇了摇头。
医院里很暗，陈旧的窗户上布满灰尘。赵金又回车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这玩意儿现在也只能干这个了。”
他们按照指示牌去往药房所在的位置，手机光照到地面的一瞬间，满地玻璃碎渣和碎片便闪起光芒，周珞神情忽地一变。
“医院里不会有人吧？”他低喃，身后的赵金并没有听到。蹑手蹑脚地爬进药房，见赵金没有跟上来，不由得感到呼吸困难起来。
若有似无的眩晕感和光照让他难以将注意力集中在药盒名称上，他拿走记忆中常见的止痛止吐药镇定药，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残缺不全，职业、学校、人际都忘得一干二净。
周珞将药装到外套口袋里，而后和赵金前往住院楼，在三楼的双床病房里挑了一间安顿下来。
“门外有人走过。”许欺对床上的姜凉道，从包里翻出切肉刀，拔掉刀套，“应该是两个男人。”
如果这时候能有把斧头会更好。她想，毕竟脱离了法治社会也不需要考虑防卫过度的问题，她也有足够的力量挥动。
片刻后，许欺才意识到这个想法是如何的荒谬。
姜凉回道：“怎么办？”
“先不用管，做好心理准备。”许欺神色暗了暗。
夜幕降临，半山腰的风刮过窗户发出尖锐的声响，连带医院停业的事实更让气氛变得更加阴森几分。许欺发现自己很难遏制自己的思绪，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姜凉细微的呼吸声上。
“哒、哒、哒、哒”
“什么……”许欺将刀调整到蓄势待发的角度，贴着墙缓步靠近房门，斜眼看去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脚步声却愈发响亮起来。
“嘀嗒”
她将视线向下移。
比人更糟糕，来的是只饿惨的孤狼，刚才的声音是口水落地。
确认声音来源，许欺向后退了两步，虽然病房门无法上锁，但她不认为这只狼会来撞门……除非，除非它不完全是只狼。
“咔哒”
门把手下压的声音响起，狼头猛地扑到门窗上，惨白的獠牙把窗户“砰”地磕出裂缝。
这是只感染度失控的息感染者！
C-07国所在的世界采用融合历法，历法正源自息感染者的出现，在那动荡的岁月里，人类发现了一种崭新的无法被解释的物质，像一种融合剂，强制将人类与动物的“气息”融合在一起，称作感染，被感染者便是如今的息感染者。
息感染者融合了动物的优势，但同时动物的气息也可在特定情况反向吞噬人类。
眼下情况正是如此，这个息感染者在社会的混乱中崩溃，失去自我。
许欺没有更多时间反应，姜凉还在屋里，它绝不能进屋。她向前一脚踹开房门，挂在门上的“狼”向后飞了出去，四只爪子在瓷砖上发出呲啦的声响。
走廊无光，可猫的瞳孔夜视力极强。面前的生物没有被许欺的杀意震退半分，这并不符合狼的本能，这是一个人对于食物的渴求。
它扑过来，猩红的喉咙映到眼里，许欺迅速闪开一刀插在它的脖颈上，哀嚎声彻底撕破医院走廊的幽静。许欺看见走廊尽头的房门上，有一张人脸趴在上面——惊恐，那个人眼中满是惊恐。
周珞只隐约看见门外有两团缠斗的黑影，形状更趋于人的明显占了上风，骑在另一个身上，刀插入血肉清脆的声响一下接一下地传来，像是光杀死那个生物还不够似的。
许欺知道她在杀人，身下生物的挣扎动作根本和人毫无差异——这点是最可怕的，她发现自己在听到它人体组织断裂的声音时甚至会感到一丝兴奋，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正常性。
待她重新站起身时，那个息感染者的后背已然血肉模糊，不用进一步验证都知道死得透彻。
许欺看见姜凉颤巍巍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手电筒，突然的光亮让许欺的瞳孔缩得极小，看着也不完全似人。
许欺看着很呆滞，姜凉忙冲上前抱住她，轻声道：“阿欺，你还好吗？”
“……没事。”许欺缓过神，“那边有人目睹刚才的一切，我过去跟他们谈谈。”
她并没有收起手中的刀，走到312病房门前对上那个男子的眼睛。姜凉跟在她后面。
伴随许欺开门的动作，周珞感觉自己的心跳猛地不正常加速起来。
“别过来！！”他听见身后赵金怒喝道。
“听我讲，刚才的狼不完全是狼，是感染度失常的息感染者，如果不提前杀死，我们就会变成它的盘中餐，紧接是你们。”许欺脚步一顿，目光绕过周珞看向他身后的赵金，“不要害怕。”这才收起刀。
“我早就知道你们在这间病房里，本不想打扰，相安无事就成，没曾想发生这种事情。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这样，我很好奇我们以后是否能结伴而行，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周珞看了眼赵金——他的面色已经缓和很多，而后犹豫片刻道：“我得了脑震荡，大概率还要在医院休养两三天看看情况，这之后打算去C区盐北城……”
记忆之海的迷雾随着回忆散开了些，“——的一个军用基地，是爆发日前有人私下透露给我的。”
赵金惊讶地将头转向周珞。
许欺：“嗯。”
她和姜凉交换眼神，后者会心地轻点头。
“我们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许欺清楚眼下情形同伴和定居点的重要性，这个基地听起来像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况且就算这个信息不实，作为中心三区之一的C区本身也比G区更适合长期发展，居民稀少，资源饱和。
赵金：“小丫头，你这刚他爹杀了一个人就来开口和我讲搭伴的事，总得和我们介绍下自己吧！”
他看向她身后护着的姜凉，眼睛眯了一下。
“好，”许欺点头，“我叫许欺，童叟无欺的欺，原本就读于F-01维塔斯大学金融系，去年休学回国，之前在帕纳科技公司实习。今年22，是息感染者，平均感染度8.2%左右，在规定正常范围内。
“我怕死，所以才杀了那只狼，不要低估人在危机下迸发的潜力。”
周珞的神情在许欺说到维塔斯大学和帕纳公司的时候变了变，而赵金没有说话，转眼看向姜凉，神情中多出丝笑意，看得许欺皱眉。
“我……”姜凉试探性开口，见他饶有兴致盯着自己，站到许欺身旁才道，“我叫姜凉，是个虚拟主播兼网络画手，可能还挺有名气的。
“我可以担保我和阿欺没有任何别的想法或什么，只是现在社会情形全都乱了，急需一个明确前行的方向。”她看向浑身血污的周珞，“我会些基本医术，要是不在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处理身上的伤。”
周珞抿唇，在赵金开口前道：“赵叔有车，再坐你们两个人肯定没问题。我叫周珞，璎珞的珞，很高兴认识你们。”
他承认，将两个陌生人揽入同行队伍实在危险，可赵金也安全不到哪儿去，虽不想以貌取人，他凶神恶煞的面孔看着可半丝没有比刚杀了人的许欺值得信任，似乎也比她冲动，而说话有理有据的许欺与其说是对自己的威胁，更像是对他们以后潜在敌人的威胁。
他稍微平复对许欺的惧怕，有些不安地看向赵金。
“我是赵金。”赵金回过神说，此时倒也不在意周珞擅自作主往他车上塞人，对姜凉伸出手。
许欺不露痕迹地挡住姜凉代她握手，嘴角挂上一个半笑不笑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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