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没头没脑，却让简初愣了愣，转而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你在跟我开玩笑？”
昨天也是在相同的位置，当时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简初，而伊森给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否认。
“你在跟我开玩笑？”伊森当时是这么说的，还列举了米勒尔对他有多么重视以作反驳，完全忽略他的真实想法早在找上门的那一秒就暴露无遗了。
别的不重要，把自己骗过去就好。
现在简初将这句话还给他，反倒让人脸热。
伊森紧紧盯着她的脸，久到简初以为他就此沉默时，突然双手一扬，摇摇脑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靠在了椅背上。
他伸手拽了拽领口：“好，我承认，昨天被你说中了，我不想做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什么半吊子继承人，我承认了，没开玩笑。”
简初眨眨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破防，令人尴尬的沉默在包间里蔓延，有些话说出口只需要一瞬间的情绪，但之后需要很多的气力用来后悔。
伊森现在就有点，明明简初也没说什么，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其实说到底，他的情绪还是来自米勒尔。
“……抱歉，我有点失态了。”过了许久，伊森终于平复了呼吸，肩膀陡然垮下，平日梳理齐整的发型也有些乱了。
简初没什么表情，只是半撩着眼皮看他，手里的饮料杯发出被喝到只剩冰块的吸溜声，她才恋恋不舍地把杯子放到一旁：“没什么不好的，换做是我，我也会想，更何况，别人也会想。”
伊森知道她说的没问题，但此前他从来没敢正视过自己的内心，一直扯着那张虚假的“继承人”的脆弱旗帜掩盖自己的**。
因为太难了。
人是会下意识畏惧强权，畏惧困难的，此时但凡有折中的法子，都会成为他们的优先选择，因为总想着比原来好就够了，却不知道有人正为他们主动扔下武器而窃喜。
作为“公认”的继承人，伊森享受了很多其他人没有便利，包括他名下的所有产业，经营起来都因为这一层身份顺利不少，米勒尔对现状也乐见其成，也许他最终会选择伊森，但这样的不确定性会使人恐慌，毕竟在各色的案例里，继承人爆冷也不算罕见。
站立的位置决定了看见的东西，但站得高看得远的前提，是眼前没有遮挡。
“发生了一点事，但是我没法和你说的很详细。”伊森揉揉额头，“总之就是，有一件事他一直瞒着我，却……告诉了凯文。”
伊森原以为因思禾找上他是米勒尔的授意，事实却是他是用来掣肘米勒尔的工具之一，不过大概要让人失望了，米勒尔真正在意的人早就知道内情，他现在反倒是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凯文？你是说那个……”简初想起自己在医疗中心看的那一点比赛回放，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他可不像是个聪明的家伙。”
简初对他的说法敬谢不敏，她与米勒尔交锋不多，但明显对方不是什么容易被感化的人，老狐狸心眼多得很，不像会被凯文那种小傻子蒙蔽。
“聪不聪明，不是从某一个方面就能判断的，”伊森低声说道，“至少在米勒尔面前，他比我好。”
简初托着腮帮子，总感觉面前这人身上多了几分怨怼，不过她并不知道这几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多事是不能以常理来考虑的，也许米勒尔就是喜欢没什么脑子的容易掌控的人，又或许凯文其实是在扮猪吃老虎。
“你跟我说似乎没什么用，我们之间能达成的合作仅限于——”简初伸手在桌上点了点，“而且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为你帮上什么忙。”
“你找错人了。”
不知为什么，伊森反而笑了一声：“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将我抬上高位的人合作，你就当我是在提前拉拢你，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帮我一把，多个伙伴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简初百无聊赖搅动冰块的手顿住了，她想起了之前来自系统的劝告。
伊森在这方面比她要想得开，但两人面对的事情好像又没什么可比性。
没有发现她的思绪有些游离，伊森继续说下去：“除了之前说好的给我提供项目的内部消息，其他也不需要你做什么，算得上是无本买卖了。”
“暂时。”简初耸耸肩，“只是暂时不需要我做什么。”
米勒尔给伊森的那块“继承人”的遮羞布，在不太恰当的时刻被扯下了一半，两人之间应当还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但暗地里，这也许是伊森最后的争取机会。
他们不会以一种很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的，比起米勒尔，伊森堪称势单力薄，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可以从中获取到更多的利益。
富贵险中求，未来的斯塔家族掌权人，如果能在他式微时雪中送炭，将得到千百倍的回报，他甚至可以成为她和温弗拉抗衡的绝妙助力。
尽管伊森看上去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味道，但从对方的角度来看，不论她能有多大的作用，拉到己方阵营来总是没错的。
“那我能得到什么呢？”简初的反问让伊森沉默了，以他现在的身份的确能提供一些好处，但几乎都是在米勒尔的控制范围内，如果他用这些作为拉拢的手段，只会徒增笑料。
“你现在能提供的东西，只能维持我们此前的合作，或许你需要更多的时间？”简初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劳驾，把你的那个屏蔽仪关一下。”
“你不想知道斯塔研究所在做什么吗？”伊森突然的一句话，让简初停下了步伐，“你会想知道的，因为这次模拟大赛的BUG，就是那里带来的。”
……
斯塔集团地下研究所负五十层。
狭窄的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聚成一团，他们面前高耸入顶的玻璃幕墙背后，是深绿色的混浊水体。跟之前相比，现在的水位只有一半，里头不停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但缸中的水位暂时看不见下降的迹象。
“目前进度过半，同步过滤净化系统已经快超出负荷了，得更换设备组件。”有人看着屏幕里飙红的数据担忧开口。
“再撑一撑，水位马上就到下限了，先把它转移到下一层再考虑别的。”这次开口的人站在其他人背后，明明灭灭的光影照得他面容有些模糊。
地下研究所明面上只有五十层，但再往下就是斯塔集团一直在继续开发的楼层，现在第五十一层正式投入使用。
“可以了，开始转移。”
随着他一声令下，玻璃幕墙后的水位突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看上去像是水草一样的深绿色植物粘附在上面，留下斑驳的印记，脏污的液体顺着玻璃流下来，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噗通！”
玻璃缸后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听上去像是有什么重物落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扑在玻璃墙上，将上面原本的藻类植物冲刷干净，所有人终于看清内部——一片空旷，地面上一层厚厚的湿润的绿色藻藓，烂糟糟地被溅起的水花推开一个不规则的圆弧。
下方打开的地板缓缓闭合，有巨大的黑影消失其中，慢慢沉溺下去，一串泡泡在水面炸裂，归于沉寂。
“你们跟我下楼，其余人做好收尾工作，确保楼下的数据备份完整，再把这里所有的资料销毁。”说话的人走进电梯，被光照着露出一张平淡到乏味的脸。
一行人匆匆乘坐电梯赶往楼下，负五十一楼的格局和上一层几乎没有区别，但玻璃幕墙之后是澄澈的蓝色水体，一眼就能看到中央有一大团污浊缓缓漾开，应该是从上一层坠落而下的废水。
巨大的生物团成一团慢慢沉底，看上去处于昏迷状态。
“逐步推入药剂，等它醒过来就按之前一半的量提供食物，保证它足够虚弱，以防又折腾出什么动静来。”
它试图入侵乌托邦的事情必须死死按住，联邦现在正在对未知的入侵源头进行排查，但精神力入侵与普通骇入不同，很难找到痕迹，只有时刻监控它状态的研究员们，才能追寻其精神力的方向，发现它溜进星网的踪迹。
尽管没有它进入乌托邦的实际证据，但越狱时间与虚拟战场崩溃高度重叠，就连恢复正常的时间也与它返回的时间一致，这已经是足够的铁证了。
“样本打包完毕之后联系崔斯特，他会派人来取，其他人做好手头的工作，点到的人跟我走。”他催促道，很快就带着几个人来到了负四十六层。
崔斯特和林愿正等待在机密实验室的门口，林颀眼神毫不留情地从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身上略过，嘴角轻微扯了扯，露出一丝假笑：“久等了，这是参加这次行动的人。”
他后面的研究员们面露茫然，显然不知道即将迎接他们的是什么事，但无论如何，得到上级的赏识都是一件好事。
崔斯特点点头，这些人都是米勒尔亲自选的，归根结底他们自己并没有选择权，而他要做的就是用尽手段让这些人“自愿”加入编进前往无人区的团队。
金钱在此刻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不愿意来就加钱，只要筹码足够，人总会有妥协的时候。
准时报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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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无人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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