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过后,院落是肉眼可见的衰败。月色皎洁,在地上投射出七个不正常的影子。
刘少爷已经被蒲峰控制,它撕掉了人皮面具,恢复妖人本身。
世上既有仙门,自然也有妖门和魔门。后两者属于混沌道,自分善恶,不能以偏概全。
只是借用凡人身份频繁纳小妾的妖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善妖。
“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借用李少爷的身份纳无辜少女为小妾,而那些小妾又为什么总是离奇暴毙?还有,真正的李府少爷在哪儿?”蒲峰义正言辞。
妖人中,男丑女美。“刘少爷”撕掉面具后露出一张奇丑无比的脸,他跪在地上,双手被绑在身后。明明分外狼狈,却宁死不屈。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哪儿那么多废话。”“刘少爷”啐了一口,恶狠狠道。
“不说是吧,那直接把你送到善恶馆好了。”姚秀秀鼓着腮帮子,奶凶奶凶道。
自混乱道过去后,仙、妖、魔三门迎来和平期。三方约定不互相干扰,也不入侵人界。只是总有一些败类喜欢出来搞事情。所以在查得关键证据后,抓获败类的那一方可以到三方共同设立的“善恶馆”交差。
五人围着“刘少爷”,正在商讨下一步行动。妖人沉默不语,看起来心事重重。
像它们这种打扰了凡人的妖,就算做的是好事,可到了“善恶馆”依旧会被关在深不见底的寒窟之下,忍受万年寂寞,并且无法以死亡为终结。
真的,好像再见她一面啊。
妖人抬头,结果看到院落大门被缓缓推开,穿着红色喜服的娇俏少女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妖人立刻低头,想像一只蝼蚁钻入地缝。
众人听到声音后立刻回头,就看到步履蹒跚的李老太正朝他们走来。
蒲峰见状就问:“李老太,你怎么来了?”
李老太仿佛在梦游,她没听到蒲峰的询问,而是自顾自地走到妖人面前。
“李老太,危险。”姚秀秀上前挡住。
“是你吗?啊呜。”李老太轻声道,浑浊的眼眸涌起柔光。
妖人低头不语,却瑟瑟发抖。
“啊呜,真的是你,原来真的是你啊。”李老太欣喜若狂,跪在妖人面前,用粗糙的手捧起他的脸。
月光皎洁,男妖人丑陋的脸完整出现在众人中,姚秀秀蹙眉后退。可李老太却像是见到久违的爱人一样,怜惜摩挲妖人粗糙崎岖的皮肤纹路。
“我就知道是你,你是来接我的吗?”刘老太莞尔一笑。
“我......”妖人嚅嗫,他咬紧牙关,哭得泣不成声。
姚秀秀想上前分开二者,却被蒲峰挡住。他们都清楚地看到李老太头顶上的灵魂正在飞速消失,这说明她大限之日就在今晚。原本的她应该瘫痪在病床上弥留,却不知道靠着什么走到了这里。
此刻的李老太却面容柔和,像经历风霜后依旧素白的栀子花瓣。她轻轻抱着妖人,低头诉说自己长达七十多年的思念。
“仙人,啊呜不是坏人。”她瞳孔涣散,却因为心有留恋而迟迟不肯离去。
她看向蒲峰等人,乞求道:“仙人,啊呜没有伤害那些女孩。我全都想起来了,那些女孩是被啊呜放走的。她们都是可怜孩子,被父母当做钱袋子买进这吃人的地方。啊呜看不过去,就用这种办法让她们假死逃走。”
“她们就像花一样,不应该烂在这死水中。”
原本沉默的翟合乐跟容祁同时抬眸,紧接着破空声传出。地面上谁也不曾看到的那影子化为一把利刃,狠狠刺向妖人啊呜。距离啊呜最近的蒲峰没反应过来,刹那间鲜血染红了所有人的眼。
“找死!”翟合乐食指一点,磅礴的灵力汇聚于指尖,最后穿破那影子的真身。
“啊”的一声惨叫响起,林巍然跟姚秀秀从一旁的灌木丛中找到了昏迷的陈效。他显然是被另一只妖附身,翻开眼皮依旧能看到发紫的瞳孔。
蒲峰双指用力点过陈效的穴位,勉强抱住后者的性命,表情很凝重。
“莹莹,莹莹!”啊呜抱着怀中的少女,哭得撕心裂肺。
他哭得很丑陋,却很伤心,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不要,不要。”啊呜用手捂着刘老太身上的血洞,无助失措以至于语无伦次。
“不哭啊呜,啊呜不哭。”李老太颤颤巍巍伸出手,那粗糙的手贴在妖人粗糙的皮肤上,纹路与纹路之间,悄然重合。
就像他们的生命界线交织在一起。
只是这线还是太细,一下就断了。
“不要,不要啊。快救救她,你们不是仙人吗?快救救她。”啊呜发了疯,拼命朝着翟合乐等人磕头。
只是他额头已经渗血,只是怀中的刘老太已经安详闭上眼睛,却没一个人说话。
最后,翟合乐轻轻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玉瓶,打开后倒在空中。那里面装着的是苍梧宗提炼的圆满香,洒在过世的凡人身上,可保他们平平安安度过阴曹地府安心转世。
“你是妖,应该知道她早就该走了,只不过是碍于还有羁绊,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她的羁绊就是你,她是如愿离开的。”
站在后方的容祁看着翟合乐娉婷的背影,一丝复杂情绪涌入心头。
风很凉,似乎夹杂着看不见的雨滴。妖人啊呜抱着怀中的少女,挤出一丝笑容。
“莹莹,我们见面了哦。”
那一刻,他的笑容胜过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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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莹莹是家中长女,秀慧外中,及笄后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破了。
但尽管如此,她依旧待字闺中,只因她身为私塾老师的父亲说过“女儿之志,不在嫁人育儿”。她也跟普通人家的女儿不一样,从小就学习读书写字。同龄少女都已经相夫教子,而她却在父亲的私塾教授儿童识字,成为街坊邻居口中的“女夫子”。
每月月末,她还会到怀城郊外的慈济堂,给那里的孤童免费教授知识,
可尽管她学富五车,又博爱仁善,可尚未出阁依旧让她成为异类。有人在背后说她患有隐疾,所以才嫁不出去。每每走在街上,总免不了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可陈莹莹不在乎,她依旧温婉地笑着,在私塾外等待过来上课的孩童。
春去秋来,私塾外的桂花开了一季又败了一季。今年,陈莹莹二十有二了。
这是兵荒马乱的一年,像是母亲离奇病逝,父亲被诬陷而锒铛入狱,随后又是私塾起火烧伤了几个学生。原本好端端的家顿时四分五裂,怎么拼都不完成。
陈莹莹变卖家产,却依旧赎不回自己的父亲,无奈之下她答应了李府大夫人的要求,成为李家少爷的妻子。
李府是怀城最出名的商贾,只可惜后继的子孙不孝。陈莹莹的丈夫是个出了名的酒鬼草包,只会吃喝玩乐。李夫人怕儿子把李家家业败完后自己无颜见九泉之下的丈夫,故此精挑细选看中了陈莹莹。
“你嫁进来是当主母的,好好把李府管好,将来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李大夫人坐在主位上,威严无比,趾高气昂。
陈莹莹低头想着在牢里受尽折磨的父亲,一咬牙答应了。
在出嫁那天,陈莹莹一袭嫁衣站在私塾外的桂花树下。她抚摸着树皮上一年比一年高的划痕,美目全是情绪。
她其实不是没有过那些小女儿家的心思,犹记得年少时她到慈济堂授课,结果途中遇到猛虎。惊慌无比的陈莹莹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却被路过的猎户所救。
“多谢......”
那猎户低着头,陈莹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伸到自己面前的大掌是如何的宽厚有力。
猎户把她背下来山。
一路上她叽叽喳喳,一改往日的端庄清冷。可猎户却沉默寡言,唯独每一步都走得结结实实。
“我叫莹莹,你叫什么呀?”
“我知道不能往这条路走。”
“只是我平日在山上喂养的那只黑脸犬不见了。”
“它跟别的野犬不一样,又瘦又小,脸又是黑的,看起来很奇怪。因此总是被村里的小孩欺负,但它每次都不反抗,只会啊呜啊呜的叫。我看它可怜,所以每次从慈济堂回去时,总想给它带点吃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却没见着它。”
“希望它一切都好吧。”
陈莹莹絮絮叨叨,不一会儿就困了。等她睡醒后,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外传来饭菜香,母亲跟父亲正在唠着家常。
一切又恢复了平常,沉默寡言却憨厚可靠的猎户仿佛从未出现过。
回忆结束,陈莹莹幽幽叹气,踏入窄小的花轿中。
这轿子把她送到了李府,让她一辈子都没在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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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的生活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熬,李大夫人依旧掌权,她并不是不明事理,只是觉得自己花了大价钱才让陈莹莹嫁过来,对方怎么样也得给李家留个后。只是李少爷在烟花之地玩空了身子,在夫妻之事上也从不体谅,陈莹莹有苦难言,只得默默忍受不明指责。
她开始求神拜佛,于雨后在观音庙中虔诚跪拜。
出门时,陈莹莹脚滑差点摔倒,是府中新来的小厮拉住了她。
“夫人,请当心。”小厮很快就把手收回去,合乎于理。
“你说,求神拜佛真的有用吗?”陈莹莹看着朦胧的雨景,喃喃道。
她从不信佛,因为父亲说“事在人为”。
可她撑不下去了。
丫鬟拿着披风赶到,小厮退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年后,陈莹莹怀孕。
半年后,孩子流产。
两个月后,李少爷纳入新小妾......
三年后,小妾生下儿子,却被李大夫人抱给了陈莹莹。
又两年后,李大夫人离世,陈莹莹正式成为李府当家主母。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李府那奢靡却荒凉的后院带了多久,忘记从小读到大的诗书礼易,从端庄温婉的少女变成院落中威严古板的主母。
李少爷纳了很多小妾,他依旧纵情声色。陈莹莹没管他,像一具木偶毫无生机。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李少爷的儿子跟他一样荒唐,不仅染上乌香,还喜欢强迫无辜少女,霸占她们为妾。
院里的花开了一茬又一茬,一朵比一朵娇艳。陈莹莹看着被自己儿子拐入府中的少女,莫名想起自己。
不对,她们不是自己,她们有反抗,而自己没有,她是自愿**的。
“她们真可怜,不应该这样。”陈莹莹喃喃道,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一抹看不清的人影站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看得见却碰不到。
“啊呜,求求你,再次救救她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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