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合乐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为什么姚秀秀也会出现在天上阙,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借着层层云壁为遮挡物,翟合乐左顾右盼,确认周边无人后才悄悄朝深处走去。这里的云朵不再是洁白柔软的模样,反而是一座座暗沉发灰的岩体。越是深入云层之中,光线越暗。
翟合乐眼瞳微微发光,她看清脚下的阶梯,一步步靠近黑檀。
在云层最深处,十道锁链捆着一个通体发黑的巨大丹炉,丹炉底下绿色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一个矮小的影子站在丹炉前,绿火的光线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羊玄已经先翟合乐一步把梵水晶倒入黑檀中,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气味虽然不重但是令人作呕。
“嘿嘿嘿,太好了,炼丹大业即将完成,哈哈哈哈哈哈。”空旷中回荡着羊玄的奸笑,他把手踹进袖子里,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散发精光。
躲在暗处的翟合乐手指稍微一动,红唇轻启无声念出一段法诀。在羊玄看不到的地方,一只只细小如灰尘一样的飞蛾立刻扑腾而出,却被那绿火烧得一干二净连痕迹都没留下。
梵水晶确实见血就会变成活物,只不过不是怕人血,而是同类昆虫的血。羊玄为了检验挖出来的矿物到底是不是梵水晶,几乎每一块都沾上了蜈蚣妖人的鲜血。之所以梵水晶并没有立刻变成飞蛾,那是因为翟合乐暗中用法诀抑制了梵水晶变异的速度。
现如今她撤掉法诀,这些梵水晶已经失去药性。
这丹还是能炼成,只不过不再是成仙的灵药,而是送命的剧毒。
届时试药的人吃下丹药后一命呜呼,那么羊玄自然也会命丧黄泉。
“这灵药什么时候才能炼成?”一个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她身量苗条,说话轻声细语,红色的帽檐下露出半张精致绝伦的脸蛋。
原本有些迫不及待看好戏的翟合乐立刻噤声,她刚才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场,眼下实属是被吓了一跳。
“还有三个时辰。”向来狂妄的羊玄在那红袍人面前卑微如狗,他匍匐在地上,连眼睛都不敢看对方。
“如果失败,你知道后果是什么。”那名乙狗冷哼,长跑起落见露出暗紫色的圆锥肢体,像极了蜘蛛的步足。
“大人放心,这次骨山上发现了梵水晶,黑檀一定能成功结丹。”羊玄立刻讨好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递了过去,赔笑道。
翟合乐眼皮一跳,心说糟了。
她的小把戏骗一骗修为不高的羊玄还可以,但若是遇到丙猪及以上的人,那可就不够看了。翟合乐完全没料到羊玄竟然偷偷留着一块梵水晶,他这是要干嘛,留作纪念吗?
果不其然,气氛突然诡异般安静下来。在幽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像是无数只触手正在划过岩壁发出的动静。
乙狗:“......你说这是梵水晶?”
羊玄一愣,把递过去的梵水晶拿回来又仔细看了半天:“呃,难道不是吗?”
“卑微低贱的蛆虫,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凌厉的破空声响起,随即是羊玄痛苦的哀嚎声。他的肩膀被暗紫色的尖锐腕足给刺穿,整个人被架在空中。
鲜血从羊玄脚尖滴落,汇聚在地上形成一滩血泊。乙狗帽檐飞落,露出一张格外精致妖冶的脸。
这张脸有些恐怖,巴掌大的瓜子脸上镶嵌了八只眼睛,每一只眼睛里都有两个瞳孔。
八眼十六瞳,魔门的万眼女王!
翟合乐倒吸一口凉气,这曾经在魔门中杀穿了的女魔头据说早已死在龙灭仙手里,没想到她竟然在天上阙,还成为了乙狗。
“大人,饶命,饶命啊!”羊玄凄厉哭嚎求饶,他的生机正在快速被吸走。
“你太蠢了,我不需要这样的狗。”万眼女王冷笑,直接把羊玄撕成几十块。
零碎的尸块掉落在地上,随即被从万眼女王的衣袍里钻出的无数只漆黑小蜘蛛吃得一干二净。
死寂在悄无声息中到来。
翟合乐明白自己碰上了硬茬,她原本没以为羊玄是一号人物,却没想到对方连炮灰都不算。这骨山的主人竟然另有其人 。
不对,或者是说黑檀的主人另有其人。
“怎么了小老鼠,你是害怕了吗?”
一只只有小拇指般大小的红蜘蛛悄然爬上翟合乐的肩头,那蜘蛛红得耀眼,像一粒朱砂痣一样美得惊艳,但却带着致命的毒。
翟合乐深吸一口气,大大方方走出去。
万眼女王显然没料到翟合乐的淡定,上挑的丹凤眼闪过一丝玩味。
万眼女王:“就是你用小把戏骗了羊玄。”
这是肯定句,翟合乐不反驳。她直接点头承认,语气轻描淡写。
“没错,就是我,因为我觉得羊玄太蠢了。”
“哦?”万眼女王虚空一坐,衣袍之下是八只尖锐散发着寒光的利足。
翟合乐突然想起一件关于万眼女王的事,心里有了应对之法。
“灵丹妙药都是仙物,一个蠢货,就算有再好再齐全的材料和炼丹炉,他身上的污浊之气也会影响到丹药的炼制。”
红蜘蛛爬到翟合乐雪白脖颈上,尖牙轻轻一按,带着窒息感的剧痛传来。可翟合乐就像是没感觉到一样,依旧侃侃而谈不落下风。
万眼女王手托着头,轻抬下颚:“继续。”
“如果大人不嫌弃,我可以为大人炼制丹药。”
“你会炼丹?”
“略懂而已。”翟合乐迂回谦虚了一下,接着把自己藏在身上的一颗灵丹掏了出来。
虽然在进入天上阙之后翟合乐身上的法宝和丹药都失效了,可翟合乐却觉得这不是法宝和丹药出了问题,而是天上阙内存在的某种禁制,把外面的东西给隔绝了。换句话说,如果是用天上阙的天灵地宝炼制丹药,或许丹药就不会出现问题。
至于万眼女王相不相信这丹药是她炼制的不要紧,眼下还是先躲过这这一劫再说。
“这枚天瑞丹是你炼出来的?”万眼女王在看到翟合乐掏出的丹药后,原本的散漫淡了几分,八只眼睛正眼看向翟合乐。
“是的。”翟合乐迎着万眼女王的视线,笃定点头。
天瑞丹是天宝级丹药,一共分为黑白两半。在濒死时吞下黑丹,死后第十天吞下白丹,即可向死而生。
这是容祁留给翟合乐的保命法宝之一,当初翟合乐还对天瑞丹嗤之以鼻,说什么宁愿战死也不想当逃兵云云,潇洒拒绝了。殊不知容祁这家伙小心思多,竟然偷偷把天瑞丹塞进翟合乐装法宝的器皿里。以至于翟合乐在翻箱倒柜找东西救昌宇的时候,看到这枚天瑞丹后忍不住无奈笑出声。
万眼女王没接话茬,她上面三只眼睛正在看向其他地方,余下的五只眼睛正在细细打量翟合乐。
那眼神像是钩子,从四面八方勾住翟合乐,把她展开后一寸一寸的观察。
翟合乐背脊爬上冷意,一滴汗从额头滴落划到鼻尖。
不知道过了多久,万眼女王嗤笑,然后正襟危坐。
“那你会炼制青璃赤火丹吗?”
青璃赤火丹?
翟合乐眸间划过一丝愕然,不过她掩饰得极好,有着八只眼睛的万眼女王都没看到。
下一秒她粲然一笑,略微不屑:“青璃赤火丹有什么好的,要炼就炼青水冥火丹。”
青璃赤火丹也是天宝级丹药,它曾在魔门中一丹难求。在魔门之中修魔道第一步就是必须舍弃人身修魔身,魔身修成之后才算真正入魔。而魔身千奇百怪,虽然强悍却过于累赘,到了一定程度也会成为修魔之路上的阻碍,这时他们就需要青璃赤火丹来重塑魔身。
就像是之前在饕餮楼见到的雾女,她的身体就是一团雾气,而雾气就是她的魔身。
除去青璃赤火丹能够重塑魔身之外,青水冥火丹同样可以,并且后者效果更好,炼制难度也更高。
一听到翟合乐的话,万眼女王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虽然长得诡异妖冶,但是笑声却爽朗迷人。
“你如此信誓旦旦,该不会只是为了让我不杀你而装出来的吧?”
不愧是活了上千年的老魔女,这看人的眼神就是毒辣。
翟合乐汗颜,却又不敢直接反驳,到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你说是就是吧。”
她其实也是故意的,因为炼丹之人心有傲骨,在这种情况下被误解了自然会很气愤。
万眼女王驱动利足来到翟合乐身边,她身高三米,影子很长。
突然翟合乐就感到脖子一阵剧痛,但疼痛感消失得很快。那只红色小蜘蛛已经刺破她的肌肤钻进了皮肉里。
“从今以后你就是九号骨山的监工,我要你一个月时间内把青水冥火丹给我炼制出来。如果失败了......”
红蜘蛛在翟合乐皮肉下游走,窒息感随之传来。
她明白自己暂且得到了万眼女王的信任,虽然事情发展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不过也大差不差。
“我需要材料......”
“骨山里有你需要的所有东西,而你要做的就是如何找到这些东西。”万眼女王转身离开,她的影子是庞大的蜘蛛网。
“不想死,就给我上点心。”最后她回眸,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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