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主角总能以各种刁钻的走位逃出生天呢?
熟读恐怖无限流小说的陆任一边逛家具城,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陆任这个人,人如其名。他的长相叫人过目即忘,成绩也向来不溜丢。去年从一所档次到上不下的大学毕业后,陆任入职一家规模中等、待遇一般的公司,成为大都市中茫茫社畜的一员。
今天星期天,他无事可做,早早吃了午饭,便去家附近的家具城消磨时间。
这阵子天气不错,家具城也热闹,人们很愿意在休息日的午后出门走一走。家具城占地很大,纵横交错的过道把广大地盘分割成几大区块,每个区块又被细分成若干样板间。样板间有单间也有套间,装潢风格五花八门,家具什物一应俱全,和真正的住家没什么区别,就是面积小点。
参观者如果不想走了,就找间看着顺眼的样板间,走进去往椅子沙发那儿一坐,翘起二郎腿就开始刷手机;有些不客气的直接踢掉鞋躺床上,个别尤其不客气的还要把被子拉过胸口盖着,眼睛一闭,睡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小孩儿们在屋里到处摸爬,把黑印子带得满屋都是。总之一个二个的都非常自在。
陆任把双眼睛一一扫过,感觉自己像是在看别人家生活的截面。他漫想,如果这里突然变成一个恐怖副本,这些个人当中谁能苟到最后呢?应该是要有主角光环的吧?说起来主角光环又是什么?
陆任这般想着,正好路过一面镜子。他对上镜中的自己,定了一下,自己又微不可察地摇头——总之主角光环不会出现自己这种最不起眼的人物身上。
他曾经也喜欢幻想自己是故事的主角,是经历重重险关仍能苟到最后的天选之人,最特别的哪一个。但进入社会一年不到,他的这点绮思就被消磨得不剩什么了。
工作使人沧桑。
不知为什么,头顶上的白炽灯状态很不稳定,明明暗暗切换几回后,一半的灯罢了工。商场一下子暗了很多。
众人抬头四顾,有点困惑:
“打扰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呀?是出什么故障了吗?”
“大家请不要着急,想必很快就会恢复了。”
“你好,麻烦不要推挤哈,谢谢。”
“啊,抱歉。”
……又一下,剩下半边灯也报废,家具城全暗了,人群逐渐焦灼起来:
“搞沈么啊,拜托这样很吓人耶~”
“搞啥子嘛,好不容易出来耍一圈,灯又不亮了,走喽走喽,回切喽。”
“哎哟喂,您别再挤我了成吗?”“凭大个商场,为嘛这么拉垮!”
……再一下,家具城陷入更彻底的黑暗,大家彻底地怒了,叫骂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我(哔)他个龟儿子,啥子都看(哔)不到了!”
“What the f(哔)k is going on?”
“他(哔)的到底是哪个傻(哔)在挤我?!”
“靠北啦,扑该!”
“(哔)你个(哔)(哔)(哔)”
……世间喧嚣,唯有但路任在分析,在思考。
不对劲,陆任想,太不对劲了。现在是大白天,就算家具城的灯全灭了,总该有点自然光从外面漏进来,但现在这里黑得——他伸出手,发现看不到自己的五指——黑得就像全世界的光都不复存在了。
是日食吗?不,日食是渐进的,不会是一瞬间的事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下一秒,所有样板间又亮回来了,只是过道的灯还没恢复。
“诶,来电了。”
见此,大家松了口气。但是陆任没有松气,他全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样板间里的光竟没有一点散射出来的,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屏障把光全封里边了,一丝不漏。光与暗之间有着绝对的分界。这一间间灯火通明的样板间站在黑暗中,宛如一方方鲜明透亮的果冻,又醒目,又馋人。
有些站在过道的人本能地往光下走。
“别!”陆任喊出声,“别去那边!”
这话乍一听没头没脑的,但与小说里的作死群众不同,现实中的大家伙儿还挺听劝。大概但凡有点神智的人都觉出不对劲了。人们在黑暗中慎重地收敛脚步,有些比较虎一点的要继续往前走,也都被身边的人拽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更过分的事情发生了。所有样板间里的家电居然同时开始运转。“起居室”的电视屏幕嗞啦几下,出现了正常的声音和画面。“卫浴间”传来汩汩水声,仿佛真有水在并不存在于墙间地下的管道中流动。“卧室”的窗帘无风而动。“厨房”飘出阵阵菜香。
样板间“活”了。人们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出于恐惧与不确定,他们的语气又格外地柔和起来,仿佛在跟谁打商量似的。
“水、水电系统故障?”
“……样板间里的家电也通电通水嘛?”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嗯,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可是,这些家电都是道具啊,只有个外壳,虚有其表,用来装样子的。”
“哈,哈,哈哈哈,那是你弄错啦,你、你个小笨蛋你。”
“不会有错,我是这里的主管,这批道具是我亲自采购的……”
“……”
不出意外地,大家开始逃命,尤其是那些还待在样板间的人,其势堪比甫离弦之羽箭,“嗖”地一下就蹿出来了。
陆任在人群中被推来搡去,直被逼到旮旯角,他感觉自己五脏都快被挤得呕出来了。
可千万不要发生踩踏事件啊。陆任打心底里祈求。
然后不知谁踩滑了脚——这种情况下太正常了——往前仆倒,然后就跟触发多米诺骨牌似的,秩序彻底崩蹋。踩踏事件发生了。惨叫声、咒骂声、呼号声,声声不绝于耳。
陆任缩在临近出口的墙角,没人向他这边倾轧,反倒安全。他在黑暗中摸到了可以活动的门把手,也就是说,有门儿!
转动门把的那一刻,陆任不合时宜地福至心灵。探求主角光环就是因果颠倒!
是的,主角身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光环护体。主角之所以成为主角,正是因为他是完整地经历了事件的幸存者。
这一次,他将是主角。
陆任兴奋得手出了汗,拧门把时滑了一下,第二次才把门打开。
他抬起右脚。
下一瞬,过道中的所有人,包括抬着脚正要迈出去的陆任,全死了,没有附加还魂、重生、转世和穿越的那种死亡。因为手滑造成的一秒之差,陆任没能活下来。
当然,没有主角会在故事的一开头就彻底挂掉。陆任挂了,因为他不是主角,他顶多算个引子。
陆任,路人,人如其名,贯穿始终。
大约还要等五个小时,我们故事真正的主角才醒过来。
“咦,大家人呢?”
五小时后,唐欧拉开床帘,摸摸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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