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雪正在做梦。
梦里，她的身体没有重量，飘在流云宗半空，在宗门里游荡。
她先去了师尊的洞府，却见无尽师叔和苏祗师叔围坐在师尊身旁。三人一脸严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梦里没有声音，她只能静静看三人的神情。
师尊神情悲悯，无尽一脸不屑，苏祗却罕见的神情狰狞。
“师尊，师叔，发生什么事了？”楚欢雪说话，但并没有人听得见，更无人回应。
她觉得无聊，虚空地拽了拽无尽最珍视的头发之后，就默默飘走。
她不知道的是，自她转身，就多了一道视线，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她被灵肴的香味吸引，飘到了路沉的洞府。
路沉依旧躺在华丽的万物毯上，不远处悬浮着一个小砂锅，砂锅底下只有一簇无根之火的火苗，也不知道在小火慢炖些什么。
楚欢雪食指大动，凑过去闻来闻去，想要喝一口。即算喝不到，也想饱饱眼福。
可是她无聊地等了很久很久，路沉都没有起锅的打算。
她又无聊地飘走。
这次，她走进了一片迷雾。
然后就感觉到全身好冷好冷，灵魂深处似乎都已经结冰。
她在这彻骨的冷意中醒来，听见了谢不循的喃喃。
“这才过去了七个时辰，还有五个时辰大师姐就醒了。谢不循，坚持住。”
“这寒潭的水也没那么冷了，潭底的那些剑前辈们应该都休息了吧。”
“无尽师叔的辟谷丹果真不如路沉师叔的青绿腰好吃，好想再吃一碗。”
楚欢雪静静听了一会儿，听到吃的才突然出声：
“青绿腰是什么？是路师叔的新菜式？”
谢不循被吓了一跳，他手猛一哆嗦，差点把楚欢雪给扔水里。
下意识地松开贴着肌肤的手，突然想到这是在水里，又立刻抓紧。
楚欢雪正准备坐起来，立刻又被拥入温暖的怀中。
她实在没什么力气挣脱，声音嘶哑说道：“这是怎么了，我们是在哪儿？”
“大师姐，你中了蛟毒。我们现在在青海秘境的寒潭里，为你解毒。”谢不循不敢松手，也不敢抱紧，只按捺下内心的慌乱，老实回答道。
他感觉到怀里的大师姐动了动，他怕大师姐滑下去，再次紧紧抱住。
楚欢雪：“......”这小子趁她病就占便宜是吧？
“松手！”
伴随着这声没什么力气的呼喊，誓雪“嗖”一下立了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
谢不循几乎是弹开，站起来后退了几步，深深附身赔罪，“大师姐，是我冒犯了。”
楚欢雪已经坐了起来，半靠着被她按在水里的誓雪。
脱离了谢不循的怀抱，水里的寒意似乎更深了，争前恐后地朝她心脉里袭去。
她抚住心口，面露痛苦。
“过来，抱我。”
谢不循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楚欢雪身子一歪就要倒下，谢不循眼明手快地再次抱住她。
四目相对间，楚欢雪脸色发白，声音虽有些发颤，却依旧清冷：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一直在岸边观察的四人，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奈何没有办法进到水里。
路沉只得用刚才给谢不循送食物的办法，把做好的青绿腰放在汤盅里，放在一个船状的法器上，飘过去。
待汤盅飘到两人身旁时，谢不循已经说到了这里是青海秘境。
楚欢雪熟练地拿起汤盅，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
“这就是青绿腰？是用什么灵兽的腰子做的？”
正在讲述的谢不循被打断，呆呆说道：“不知道。”
楚欢雪看他一眼，一口一口喝汤，也恢复了许多力气，已经坐直。
“这都分辨不出来，还要做厨修，也不知道哪个瞎眼的师父会要你。”
在谢不循听来，楚欢雪是在关心他。
他脸立马红了，“大师姐，是我说错话了。我不当厨修了，以后都听你的安排。”
楚欢雪看着他红红的脸，又一次无语。
其实刚才听他的讲述，言辞清楚，有逻辑有重点有条理，还以为自己之前觉得小师弟没什么脑子，是因为中毒之后神思太过混乱。
但现在她毒已祛了九成，怎么这小子还是这么呆呆的，傻傻的？自己脑补什么了就瞎脸红？
看来她的推断还是没有错，这小子，脑子。唉。
谢不循哪里知道大师姐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大师姐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让人欣喜。
眼前递过来一只汤盅，谢不循下意识接过，看到还剩一些汤底，竟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喝完。
很浓郁...很温暖...
也很甜。
楚欢雪已经站起身来，完全没看到小师弟的所作所为。
她把誓雪剑当成拐杖，拄着开始向外走。
泠泠的水声把谢不循从奇怪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大惊失色，拽住楚欢雪衣角：
“师姐，不可！你要在这寒潭中浸泡一天之后才可离开。”
他这一声喊似乎也叫醒了寒潭内的沉睡的剑意，潭水开始小幅度地翻腾。
誓雪也嗡嗡作响，与寒潭的频率相和。
那股睥睨的剑意再次出现，谢不循想到那钻心的疼痛，急忙去拽楚欢雪，想尽快离开。
楚欢雪却是不动了，转过身来，面对湖心。
誓雪在她身前悬浮。她的手慢慢抚上剑柄。
誓雪剑颤栗不已，爆发出绚丽的光芒，深沉的黑夜瞬间被照的如白昼一般。
谢不循好像听到了誓雪痛快的喊叫：
“我之前独木难支，现在我主人醒了，可有人为我撑腰了！”
“大师姐！”谢不循喊道：“岸上还有人！”
他的意思楚欢雪明白，如果她此刻真的拔剑，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师叔们的修为被强行压制到了金丹，剑意反噬之后又不能及时得到救治，真的很可能会死。
而且那股冲着她来的睥睨一切的剑意十分强大，反噬带来的伤害会比那只蛟龙还高。
但楚欢雪没有停。杀意袭来，她不能怂，也不能停。
她能感受到，这睥睨一切的剑意，其实并不来自剑，而是来自一只蛟龙。
和死在她剑下的那只蛟龙很像，但修为远在那只之上。
她嘴唇微张，炫光下的她如同神祗一般：
“被我杀掉的那只，走的很快，没有痛苦。”
“你，也想试试吗？”
寒潭上突然起雾，随即刮起狂风。
没什么修为的谢不循被狂风刮起，朝岸上摔去。
无尽在岸边飞身接住他。
他但被刮走之前，他就看到了，那是一只蛟龙！
“大师姐有危险，那谭里还有一只蛟龙！师叔你快救救她！”
无尽和路沉均是脸色一沉，无尽放下他就要往谭里飞去。可和方才一样，他飞到湖面之上就会重重落下，他根本无法进入那片迷雾。
路沉却是拿出那个船状的法器，又不知从哪儿搞来一簇火苗，朝那法器烧去。
“破！”
伴随着他的一声呼喊，那船飞速变大，一簇火苗也变成了熊熊烈火在船底不断燃烧。
“这寒潭太过诡异，这见风船和无根之火也不能坚持多久，我自己乘船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人和船都消失在雾里。
就在这一刹那，浓雾瞬间消失。
月光和星光似乎变得很亮，照像冷冷的湖。楚欢雪依旧站在老地方，誓雪横在她面前。
离她不远的湖水里，一只巨大的蛟龙浮现，却没有了那股睥睨一切的威压剑意。
露出水面的庞大身躯上覆盖着碗口大的、黑沉沉的鳞甲。金色的竖瞳里盛放的不是邪恶，而是不知从哪里来的悲悯。头上有一个歪歪斜斜的龙角，似是被谁不小心掰坏过。
楚欢雪自是也看到了蛟龙的眼神，她再次缓缓开口：
“你为什么伤心？”
她身前的誓雪也缓缓晃动，似乎和她一样，也有些不解。
路沉乘着船，来到楚欢雪身边。
他一言不发，也看向那蛟龙。
那蛟龙却是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慢慢地变为人形。
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女，小小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是金色的竖瞳，樱桃小嘴，额头上却有一只漆黑的歪歪扭扭的角。
与此同时潭水突然震动，惊起了巨大的浪花。路沉把楚欢雪拉到船上，说道：
“是湖底的剑在震动，我们先离开这里。”
楚欢雪看向那少女，朝她伸出手：
“跟我走吧。”
那少女嫣然一笑，拉住了楚欢雪的手。
震动的潭水恢复了平静，就好像是那些剑意突然消失了一样。
待三人在岸边站好，岸上众人都还处于震惊之中。
无尽神色复杂地看向三人，一时无言。
沈辞渊和苏小叶则是激动开心又后怕。
谢不循飞快地跑到楚欢雪面前，“大师姐，你还没浸泡够一天呢！这不好！”
楚欢雪也不说话，却是把誓雪交到他手里，
“帮我拿一会儿。”
誓雪象征性地晃了一下，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又乖乖地待在谢不循背上。
黑衣少女，也就是那蛟龙看向誓雪，说道：“这剑不错。”
谢不循能感觉到，誓雪此刻不想搭理她。
黑衣少女盯着楚欢雪，继续说道：
“不过你刚才问我，想不想试试去死。”
“如果我说，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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