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少男已是身长玉立，绿影遮住他半边面容。白雪间，他身着云白长衫，嘴边带着笑意，此时正熠熠生辉看着自己。身后背着的长剑一柄象白剑边到顶与周边环境将他相衬得更加引入注目。
莫清冉上下打量一番，在眉眼间品出些这人三年前的神韵。三载未见，秦知聿气质倒是越发出众，初见话本主角的风范。
瞧见他侧面上的伤，莫清冉问：
“你这又是被谁欺负了？”
秦知聿有意将面上的伤遮起来，却没想到还会被莫清冉看到，他张张嘴，看着对面那人还是没讲出口。
西柳林临近，莫清冉没在原地等他回话。她迈脚继续前行，秦知聿愣住片刻，到底不想离开，隔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
他脚步轻得吓人，似不想让莫清冉察觉。
这怎么可能呢？雪间两道脚步声重合在一起，谁来都能听得出轻重的间断。
莫清冉没来由得忆起三年前那只笨鸟也是这般。
【怎么跟从前无半点长进。】
对于这位主角，她情绪复杂。本该是简单的师门关系，因为窥得的那半点天意变得不同，再加上两人间还有莫揪揪这段过往。
剪不断理还乱，如今这团线已经谁来也理不清楚。
两人一前一后到西柳林中。莫清冉走近屋内坐下，见秦知聿待在门口不肯进来。他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看着四周，西柳林此时已被一层薄雪盖住，他穿得单薄，不过片刻便轻声打了个喷嚏。
“你从前不是在屋内跳个遍，如今怎么不进来了？莫揪揪。”
莫揪揪！听到这个名字，秦知聿按不住心中窃喜一下抬起头来。他本以为这件事已被莫清冉放下，或者说，寥寥三载，他以为莫揪揪与那位小师弟都被师姐忘在脑后。
他早已经做好以墨玉长老名下弟子介绍自己，可事实却不是。师姐竟直接将这件事摆在门面上来谈论。
秦知聿眼睛亮得出奇，他像生怕莫清冉后悔，脚步匆匆到她旁边的座位坐下，一板一眼叫她：“师姐。”
正好门内之事无人可问，莫清冉湛了杯茶，推到他手边：“秦师弟怎么没赶上门内家宴？”
秦知聿将茶捧在手心，没敢看她。
“我在西蒲州遇到点麻烦没赶回来。”他听到西柳林结界被收回的消息，正同镇守禹余仙蚣的妖兽打架，哪怕匆匆胜下拿到自己所要的东西，可等赶回来还是误了时辰。
秦知聿本以为今日已经见不上莫清冉了，想到这，他偷偷瞥过去一眼，三生有幸，在路上见到了。
莫清冉端茶，微微抿了一口。
西柳林放的茶叶太久，早已经失了香气，陈年旧茶，恰似莫清冉与秦知聿两人关系般，清淡又熟悉。
“脸上的伤就是在那地所伤？”霜寒重，莫清冉面上那薄纱已经被一面斗笠替代。寻常还能看到莫清冉那双眼睛，如今只能窥见若隐若现的面廓。
恰是皓月，隐容云间。
秦知聿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却察觉到异样，今日的莫清冉似乎格外关心自己。隔着面纱，那道视线已经淡淡扫过来看向自己不下三次。
秦知聿自知自己长相不是玉静门内上等，虽也有不少外人夸道，却还是有些担心自己在莫清冉眼中的样子。
他忍不住反问道：“师姐在想什么？”
莫清冉认真道：“想到初见时，你比现在要胆小许多。”
听到这个答案，秦知聿松口气：“师姐不是说怕一物需降服一物。修真界最忌讳害怕一词。”他不想提莫清冉的伤心事，于是话转到别的上：“师姐今日过得如何？”
莫清冉一语揭过：“不错。”她终于问起自己想问的，“你这几年可去过莫祈城内？”
她似随意问上一句，秦知聿眼眸却暗下来。半响，他扬起个笑容，语气如常，“我还没恭喜师姐身体痊愈。三年未见，师姐仍旧风姿绰约。这是我带回来的贺礼。”
他从怀中拿出来一块上等的凤头玉，玉质极佳。玉中奇妙地刻着一头似凤似鸡的鸟，两目四瞳，呈现出绚丽的橙红色。
又是这般。听过他的话，莫清冉抬手喝过杯子茶水。她初醒，门内所见之人都将自己以瓷娃娃看待，她自然知晓是何原因。莫清冉轻叹口气，看向那块玉。秦知聿不告诉自己，她不日也会询问师尊。
确实是好玉。
莫清冉认出什么，仔细看过去。
【那玉中间分明就是莫揪揪。】
莫清冉准备开口回绝，却见秦知聿不知为何扭头看向另处，只留下半点被冻得发红的耳朵。她起身关住房门，隔绝开那点风雪。
“这凤头玉是不可求，对于修炼是上等的辅料。我并不需要。”
相比于她，秦知聿留下它好处更多。
秦知聿没回话，只缓慢将手收回，眼神不舍得在两者间流连，半响，他以两人刚好能够听清的声音道：“这个本来就很适合师姐。”
“我修炼已多日停滞不前，凤头玉对于我已经算不上锦上添花，我听预言谷的弟子说，这对于伤病愈合极好。我是看到就想给师姐，师姐却不想要吗。”秦知聿收回手，两手抚摸过一角，其中那只鸟透过玉边在里面汲取住他半点妖力。
似是没拿稳，秦知聿手上一松，那玉竟直直往地上掉去。
莫清冉眼疾手快接住，有所不解。
“秦师弟怎如此不小心？”
“这玉是你的心血，因我不要，你便如此不仔细？”
“我只想给师姐。”
“师姐在我幼时颇为照顾，难道因为我不是莫揪揪，师姐便也不收我的东西了吗？”
他语气颇为孩子气，莫名让莫清冉脑海中浮现出三年前的那只小鸟，温顺又活波可爱的。
【怎么能如此娇惯。】
莫清冉冷声劝导：“师弟年岁渐长，心性不可还似年幼之时。”
秦知聿眉头一压，暗料自己装得适得其反。他心烦自己又没耐得住性子，正欲道歉，门外传音铃一响，传来薛书文的声音。
“师妹。我听闻秦小师弟在你处，我有事相问于他，可否请他出来？”
秦知聿在这里，为何不传音到他。莫清冉扫过在座位上纳闷的人，起身开门。身后人的眼神直直盯在背后，莫清冉有所料地回头，见身后若常，秦知聿仍旧先前一副纳闷的样子。
“师兄。”
薛书文面带抱歉，“本不该来打扰师妹休憩的。”
他身上站了只鹦鹉，此时见到抬脚到莫清冉身后一起听话的秦知聿，脱口道出之前主人教过几言：“小偷，小偷。”薛书文反手捂住它的嘴，面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师妹不用在意它。寻常人家教养，并不是妖兽。”
莫清冉面色寻常，看薛书文走到秦知聿面前，抛露出半长纸张。
“秦小师弟，你可认识此笔之人？”
“薛师兄为何要问我？那夜发生命案，那间房间不是只有我。”
“那秦小师弟可否告知师兄我，还有何人？”
秦知聿意有所指道：“你。”
莫清冉站在一边，屋内诡异地沉默下来。透过那张薄纸和几句对话，莫清冉已经听明白。
玉静门山脚下的村落在前几日死掉一个人，被一剑捅杀。
那人妻子称最后见到的是秦知聿。
他最讨厌有人在莫秦冉的面前诋毁自己的形象。秦知聿瞳光微沉，背上的阙阳剑现出半刃。他知道自己不能率先动手，便埋头将眼神盖住，低声开口道：“薛师兄要是单凭这个带我去戒事堂领罚，师弟并不认下。”
莫清冉点头：“玉静门确没有这样的先例。”
“师妹休养了三年，自然不知道玉静门法规变了多少。”薛书文轻声提醒，“师妹还是不要管这件事情了。免得师妹也得去戒事堂挨上几鞭子。师兄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奉的是谁的命？莫清冉确实不知玉静门三年来戒规改变多少，只是如今，怎么能单因为最后见到的人是谁就拉谁领罚。
“师兄为何不再查明一段时间。”戒事堂领罚和打过几鞭区别甚大。重伤后若是恢复不当，成永久病根都是板上钉钉。门内一贯并不如此。莫清冉越发觉得自己这三载错过许多事。
薛书文看向莫清冉，并不回答。窗框边传来丝丝冷意，桌案上的清茶被这风吹得凉了不少。他仔细替她关上窗框，像唠家常般：“师妹屋内明日我会唤人前来替茶，我从预言谷带来不少你过去喜欢的，师尊也是极喜欢的。”他目光柔柔地又落到身后，“秦小师弟跟我走吧。”
秦知聿跟在他身后，走出门口时假意一摔，薛书文回头看过来，被他一脚绊倒。
“薛师兄劳苦极了，今日宗门家宴，还记着山脚一案。”
两人突发在门前打成一团。莫清冉有意看两人剑法，堪堪靠在门口盯着两人。师兄的剑法倒是越来越难以预料下刃从何而来，至于秦知聿，莫清冉发现在玉静门所授之上，他的剑法已经形成自己一套的风格。
阙阳与当归在剑花间，灵力四起，秦知聿和薛书文打得有来有往。
莫清冉眯眯眼，注意到什么。
她收回她的话。
秦知聿的剑法简直是乱挥。
天素剑频频作响，想要出鞘。莫清冉安抚住它，低声道：“天素，你不要闹。”她不能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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