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萍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那般清澈见底的眼眸，仿若一面明镜，照射出了人内心中的最不堪的一面。
李春华不敢再去看那双眼，她撇开目光看向一旁，一向直挺挺的背，也于这刻佝偻了几分。
两相无言间，一直没有说话的冯秋月在此时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里犹带着哭腔，但比之前多了几分冷静。
“道长你说的失控是什么意思？如果失控会发生什么？是…是会对春华不好吗？”
卓青萍还未说话，一旁的李春华就已先急急开口了，“秋月，你和她扯这些做什么，这些个名门正道不过就是些道貌岸然之辈，说这些不过就是想要找个好借口来杀我而已，你别信她胡说，我有没有失控，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是，你知道，可我同样也知道啊！春华，你别再自己骗自己了！”李春华不知道她越是表现得这般急迫，冯秋月的心就越是凄然，如坠冰窖。
她低声抽泣了一阵，语气幽幽，“自你我生死重逢后，我便不止一次在夜里见到你跑去后山，第二天回来，浑身是血，前几次我试探性地问过你，你这么晚出去做什么，你却是一脸茫然，还以为是我经历这么多事后，一个人感到害怕，
后来，你自己也觉察到了不对，开始遮掩，直到那夜我实在担心，忍不住偷偷跟在你身后进了林子，却不想被那山魅给缠上，惊叫声引来了你，可是……”
回想起那一夜，那双充满杀意的猩红眼眸，冯秋月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不是那个人出现……”
“我……”李春华胸口一滞，目光悲伤的看着冯秋月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这些不对劲，可若承认了，那她一直以来的坚持又算什么……
李春华将目光看向卓青萍，这一刻她的脑海中有无数个疯狂念头在躁动，眼中红丝亦不自觉的又开始疯狂涌动起来。
都是这些人…都是她……
如果不是这些人出现，如果不是她说了这些，她和秋月就还能像之前一样，都是她，都是她！
怨愤令李春华体内煞气再次翻腾，黑雾缭绕几乎遮住了她整个人，只有那双猩红眼眸始终闪烁。
空气变得肃杀起来，只有冯秋月还浑然未觉，仍在不时抽噎着。
直到一声‘砰’的声音响起，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能动了，她迫不及待地转身看向身后，连眼泪也顾不得擦。
第一眼她没有看见本应在她身后的李春华，冯秋月以为是眼中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所以她才没能在第一时间看见李春华。
想到这，她擦了擦眼泪，再次瞧去，却仍旧没有看到那个本应站在这的人，诧愕之余，她想起刚才听到的那阵声响，心中一动，抬眼朝那边望了去。
在距离冯秋月十五米开外的地方，一个由剑气组成的囚笼中，那个正痛苦挣扎的身影，不正是她苦苦找寻的人。
只是，那道身影真的还能称之‘为人’吗？
原本还能看出本来模样的面容，在人与非人间不断交替。
一会是青面獠牙，只一层薄薄的皮贴在头骨的狰狞面容，一会又是她熟悉而陌生的那张脸。
冯秋月站起身子朝着那边跌跌撞撞地跑去，还未靠近，她就听到李春华嘶哑着嗓音朝她吼道，“不要过来！”
冯秋月犹豫了一会，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担忧，抬脚就又要上前，可还没走几步，李春华又再次喝止住了她。
“不要过来！”李春华的手无力拍打在笼壁上，几近哀求地看着冯秋月，“求求你，秋月…不要过来……”
她的手因剑气和煞气相撞，不断发出让人心惊胆颤的滋滋声，那声音光是听就能想象会有多痛，可李春华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一般，就这么一直拍着，拍着。
看着她这副模样，冯秋月心如刀绞，她停下脚步，再不敢上前，“好，我不去我不去，春华你先松手，你先松手好不好……”
李春华像是听不见她的话一样，动作仍旧不停，冯秋月无助之下，不由将目光看向了卓青萍，“道长……”
她想要求卓青萍放了李春华，可她心里又无比清楚，卓青萍是不会答应的。
先前不会，此时更不会。
卓青萍听到她的呼唤，转过身看向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被剑气光华所映照，更添几分寒意。
她的眼依旧如初，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但面对这双眼，冯秋月却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她低下头嗫嚅着又唤了一句，“道长……”
话一出她就后悔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可若不说，她心中更是不愿。
纠结懊恼间，冯秋月听到一阵沙沙声，她怯怯抬起头，发现是卓青萍走来了。
“你如今也看到了，它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了，等到它的灵魂被煞气完全侵蚀，别说是重入轮回，便是至亲至爱站在它面前，它都会毫不犹豫杀了对方，如此，你还要求我放了它吗。”
冯秋月悚然一惊，“道长，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灵魂被煞气侵蚀？那，那煞气，煞气，不是春华力量的来源吗，为什么，为什么还会，伤她……”
“煞尸身上的煞气多来自心中的怨恨之意，怨恨越深，煞气越强，这力量看似来得简单，却是以自身灵魂为薪柴，薪柴总有耗尽之时，灵魂亦然，当灵魂被燃烧殆尽，你认为，留下来的，还是那个她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冯秋月只觉全身力气被人抽干般，连说话也变得困难。
她目光哀伤的望着囚笼中的李春华，难道又要再一次的失去她吗？
要再一次的面临生离死别……
明明如此的难过，冯秋月却发现自己连哭都不会了，她呆呆地看着卓青萍，眼中再没有一丝光彩，活着却也死了。
“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看着她这副模样，卓青萍心中也很是难受，这是她第一次下山除魔，过去她虽有实战经验，但那些鬼怪都是师门抓来，让他们练手的。
真正面临，与这些人接触，却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总是格外不同。
卓青萍犹豫了一下，不知自己该不该开这个口。
冯秋月看到她这个模样，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向着卓青萍扑去，“道长，你是不是有办法，是不是有办法，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怎么才能救春华。”
卓青萍轻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忽然一道轰隆巨响，从身后深山之中传来。
卓青萍目光一凛，向着声音来源看去，五彩华光所形成的光柱直破天际，皓皓明月在这一刻也变得黯然失色。
只是那彩光不过绽放一瞬，一道裹挟着猩红血光的黑雾已张开锋利獠牙，向着它咬去。
彩光黯淡，黑雾气焰愈发张扬，如猫抓老鼠般，戏谑地玩弄着那不断变矮的光柱。
出事了！
卓青萍心中着急，但她更清楚她应该先把这边处理好再赶过去，不然两边都要出事。
“我确实知道一个办法，但能不能救她，我不确定，这世上成功者，寥寥无几。”
“寥寥无几，但也还是有的，不是吗？”冯秋月像是听不出里面的艰辛般，紧紧抓着卓青萍的手，“只要能救春华，无论是什么代价，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转头看向李春华，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容，“她救我护我，便是舍了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既已决定，我也不再多说，只是眼下我同门那边有危险，我要先去救他们，它的事等我回来，我再与你细说。”
冯秋月虽心中焦急，恨不得现在就知道，但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她刚松开紧抓着卓青萍的手，却不想忽然又反被卓青萍抓住了，疑惑不解间，冯秋月就见到卓青萍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
她速度太快，冯秋月还没猜到上一个字是什么，下一个字就已写完。
待到卓青萍收回手时，冯秋月只觉手心处有一股暖流直蔓延全身，沉重的身体也变得轻快起来。
但这明显还不是那些字的全部作用，冯秋月看着围绕在她周身飞舞的金蝶，惊叹于那不同凡俗的美的同时，又好奇不已。
“道长，你这是？”
卓青萍道：“这些金蝶可以保护你，如果出事，我这边也会感应到，我会尽快解决那边，然后回来，你不用太担心。”
闻言冯秋月心中一暖，“多谢道长。”
“小事而已，无需道谢。”卓青萍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去，只是才走没几步，冯秋月忽然叫住了她。
“道长，有件事还请你要让江道长小心，之前那个人让我把一包药粉撒在茶水中，要我想办法让江道长喝下。”
冯秋月抿了抿唇，“江道长和道长你一样，都是个好人，我没有照她意思做，但，我想她不会这么轻易罢手的，道长，还请你转告江道长，让她多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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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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