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他轻轻拍了拍贺长卿的肩，转身进了客栈。
贺长卿将目光从胡轩的身影上收回，走到樊林身边，低声道：“那，走吧。”
樊林点点头，趁贺长卿转身之际，将怀中的匕首取出，收入袖中。
两人选了茶楼里一个僻静的靠窗位置，方一落座，樊林就开门见山地问道：“胡轩是不是和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长卿端起茶杯的动作一顿，他扫了樊林一眼，也知道既然他问得那么直接，自己也没必要再兜圈子，于是很干脆地点了点头：“是出了一点事情，但具体是什么，我无可奉告。”
“是吗……这样啊。”樊林点了点头，支着额角有些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沉吟半晌，继续开口，“这是你们俩之间的私事，我没权利管太多。只是，他的状态很不好，恐怕是太勉强自己了。”
“最勉强他的，难道不是你吗？”贺长卿冷冷说道。
闻言，樊林苦笑了一下：“这我没办法反驳。既然他已经把那件事情告诉你了，那我也没必要再掩饰下去了。我和他在来到这里之前，关系算是比较近的，所以一旦遇上事情，我总会先找他商量。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使唤了他很多次，他估计也不堪重负了。”
“我并不想听你和他的过往，也不好奇你这么使唤他的原因。”贺长卿平静地说着，“你把我叫来，难道只是想跟我说你和他之前的那些事？”
樊林并没有预料到贺长卿的态度会如此强硬，略微怔了怔，随后，他正色道：“那好，我就直接问了。胡轩情况这么不对劲，除了长时间处理我交给他的那些事情外，是不是还有你的原因？自从他把你从青雨山带回来，他的精神状态可以说是一落千丈。”
“哦？”贺长卿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你是想说我从青雨山回来后，对他进行了精神上的摧残？他难道没有告诉你，是他要求我从青雨山回京城的？如果他不来找我，我可从没有回来的打算。”
看着贺长卿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容，樊林只觉得自己或许从来没了解过贺长卿——在今天之前，他一直将贺长卿视为一个性情温和并且愿意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人，不过，看现在他的模样，估计先前那样子也并非是真正的他吧。
他静静地看着贺长卿，问出了那个他最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愿意跟在胡轩身边？”
记忆里，叛乱时贺长卿以担心胡轩身体为由要求随军同行，而后便是胡轩调查藏霜派，杀掉了周齐故，从那之后，贺长卿便和胡轩如影随形，几乎到达了寸步不离的地步，直到贺长卿为了阻止柳明弈发狂受了重伤，被胡轩赶回了青雨山修养，再之后便是胡轩接回贺长卿了。
樊林一直觉得贺长卿的行为有些奇怪——他似乎特别快地就将自己的命交给了胡轩，并且愿意为了胡轩出生入死。
听了他的问题，贺长卿沉默了半晌，才回道：“在周齐故死之前，我跟着他，是为了报恩。”
听到“报恩”二字，樊林皱了皱眉：“报恩？”
“胡家对我有恩，而他是胡家目前唯一的血脉。”贺长卿垂下眼帘。
“你知道他其实和你记忆里的胡轩不是一个人吧？既然是这样，你跟在他的身边，难道不是搞错了报恩的对象？还是说，你想要让真正的胡轩回来？”樊林手指轻敲着桌面，语气逐渐染上了一丝警惕。
但贺长卿摇了摇头：“我并不打算让真正的胡轩回来。”
“为何？既然你愿意为了报恩而跟——”
“——因为我需要现在的他。”还没等樊林说完，贺长卿就打断了他的话。
樊林扬了扬眉，像是衡量贺长卿有几分真心那般，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许是樊林的目光太过凌厉，贺长卿皱了皱眉，移开目光，朝窗外望去。
……嗯？
外面是什么？
黑色的和红色的……
浓烟和火？
说起来，从刚刚就一直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对面起火了。
……对面？
贺长卿脸色一白，猛地起身，茶壶险些被他掀翻在地。
樊林被他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但贺长卿并没有回答，只是飞快地朝楼下奔去，樊林见状，朝窗外看了一眼，顿时也是脸色煞白，他匆忙下楼，将一块银锭撂在柜前，便冲出了门去。
方一出门，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和呛人的黑烟让他下意识侧过身，他捂住口鼻，眯起眼朝前看去。
滚滚黑烟从客栈的二楼窗户涌出，整个二楼都沦为了火海，并且逐渐向下侵染到一楼，通过窗格，樊林的双眸被猩红的火舌染上了一片赤色。
惊慌失措的人们从大门跌跌撞撞地挤出来，但其中并不见胡轩的身影。
樊林顾不得其他什么，大声地喊着胡轩的名字，可没有丝毫回应。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冲进了客栈中。
“等等！贺长卿！！”樊林惊慌失措地冲向燃烧着的建筑物，但贺长卿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呼唤那般，头也不回地跑向二楼。
樊林一咬牙，正打算也冲进客栈时，却听见一声巨响，下一瞬，一块燃烧着的木头砸向地面，樊林下意识往后一退，堪堪躲过，可这样，进客栈的路便被这块巨大的木头阻断了。
“还有其他门可以进客栈吗？！”樊林一把抓住旁边小二打扮的人的衣领，焦急地问道。
小二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后面的一条小路：“从这里绕过去，有个侧门通向后厨……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了！我说，还是快逃命吧！”
话罢，便挣脱开了樊林的手，飞快跑了。
樊林低骂一声，朝那条小路跑去，目光焦急地找寻着小二所说的侧门。
飘散的黑烟让樊林一边跑一边咳，他想起方才小二所说的侧门通向后厨，等会儿一定得用块布浸湿了才能上二楼。
所幸侧门并不难找，樊林发现了那扇关着的门，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等等。
樊林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地面，好像在摇晃。
“地震？！不会这么背吧！”樊林惊叫出声，他甚至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但很不幸，地面确确实实在颤抖，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仰起头看了一眼仍在燃烧着的客栈，骂了一句脏话。
“不管了，说不定死了还能回去呢！这破日子老子也受够了！”樊林咬了咬牙，正要一脚踹开门时，突然感觉到有人从后背揽住了他的肩膀，随后，一股巨大的拉力袭来，他被身后那人用力拉入怀中，随后，眼前的景象迅速拉远。
樊林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带到了远离客栈的街对面。
“谁！？”樊林怒气冲冲地回头，却看见一个蒙面的身影。
来人的袖口绣着青色的莲花。
是东宫暗卫。
“启禀皇上，护国公府……”
“给我让开！”樊林没有心思去听暗卫的话，作势又要朝对面的客栈冲去，但是却被暗卫一把拉住。
“皇上，危险。”暗卫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胡轩还在里面，我不能抛下——”
——轰隆。
樊林骤然间睁大了双眼。
周遭人尖叫起来。
在冲击到来前一刻，樊林被暗卫摁入怀抱中，饶是如此，他和暗卫依然被剧烈的冲击推得扑倒在地。
耳鸣、疼痛、茫然。
樊林直勾勾盯着晴朗得不见一丝云彩的湛蓝色天空，半晌，才从逐渐消散的耳鸣中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僵硬地一寸寸下移。
客栈倒塌了。
那片废墟，依然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
无论是谁，现在都不可能有一丝生机了。
暗卫闷哼一声，迅速起身，樊林也木然地站起，盯着那片赤红。
为什么，会有炸药？
“启禀皇上，护国公府被炸毁了，但程统领在宫中与梅妃娘娘同住，并未受伤。”暗卫的声音依然听不出什么情感波动。
樊林没有回答。
“……还请皇上即刻启程回宫。”暗卫低下头。
依然没有回应。
樊林盯着那沐浴在灿烂阳光下的废墟，忽地脚下一软，扑倒在地。
双膝传来的疼痛让樊林落下泪来。
啊啊——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樊林绝望地望着眼前的地狱，诅咒着自己和戏弄他们命运的神明。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