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许愿站起来道：“你的毛巾应该不凉了。”
她走到虞安身旁，拿过毛巾，“我去洗一下。”
虞安看她一眼，点头，嗓子哑的她不想说话。
几十秒后，许愿拿着毛巾走了出来。
“已经停水了，敷完这次就睡吧，明天我去找阿姨要冰块，早上再敷会儿应该会好点。”
虞安极轻的嗯了一声，接过毛巾自己捂着。
没过几秒，许愿刚转过身，她又开口，声音里带了点颤抖：
“许愿。”
还没待许愿转回身，她又急急道了句：“没事。”
许愿转过身，看着侧头用毛巾捂着眼的虞安。
她走上前，手搭在虞安的肩上，轻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但我想说，你很厉害，很勇敢，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
虞安压抑的哭声打断了她的话。
许愿莫名的，眼睛也酸涩起来，她深呼出一口气，搂住虞安，像母亲哄婴儿般轻轻拍打着她。
“没事，没事，哭吧，没事。”
许愿不停的说着那几个单调的词，额头靠在她腰间的虞安终于哭出了声。
她用毛巾死死捂着脸，不肯露出半分面容。
许愿也不再说话，任由她发泄。
虞安的声音闷在毛巾里，沉闷断续的哭声不停诉说着这么多年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虞安的哭声渐渐停息。
她还是用毛巾捂着脸，坐直身体。
“没事了。”声音还是很沙哑，还带着浓厚的哭腔。
许愿从桌上抽出两张纸，塞进虞安手里。
又握住她攥着毛巾的那只手，轻轻往下拉。
“我去洗一下毛巾。”她抽出毛巾，转身离开。
她得给虞安自己整理的时间。
许愿从自己桌上拿了两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一瓶放到虞安桌上，一瓶倒进盆里洗了洗毛巾。
等她出来，虞安也已经恢复好了。
此时的她眼睛也红肿了起来，再加上那挨打的半张脸，看着有点吓人。
许愿把凉毛巾递到她手上，担忧道：“你明天有课吗？不然请假吧，这样子可能有点见不了人。”
“下午有，没事，我不在乎那些，伤过两天就好了。”虞安刚才喝了两口水，这会说话嗓子好多了，“你赶紧去睡吧，明天还是还有早八呢。”
“没事，现在睡不着，再聊会吧。”许愿把凳子拉到虞安旁边，坐了下来。
“你困了吗？”她问虞安。
虞安笑笑，摇头。
顿了几秒，她道：
“我应该是喝醉了，你就当我在说胡话就好。”
虞安点点头。
又过了十几秒，她没再开口。
虞安拿掉毛巾，看着她，“怎么了？”
“就是突然想想，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许愿轻声道。
“没什么可说的，很多时候就是太需要诉说了，没事，随便说说就行，比如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她这话让许愿轻轻笑了下，笑过之后，许愿喝了口水，道：
“真的没什么要说的，我的家就是很普通，偶尔会吵吵架，但是很快就会和好，父母吧……不算恩爱，他们是相亲认识的，这么多年都很相敬如宾，彼此都有点客气，但对我都挺好的，基本有求必应。”
“长这么大没受过校园霸凌，没遇到过什么奇葩人和事，也没有过什么特别讨厌的人，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
“整天闷头读书，但即便这么努力，也只勉强够上了一本的线。”
她轻轻苦笑了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之前那两个流氓，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要微信，虽然不是什么好人。”
“甚至有的时候，我还会幻想和人吵架，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你以前的朋友呢？你没跟她们说过吗？”虞安蜷在椅子上问。
“没说过，我跟她们都不太熟，按网上的说法，就是阶段性朋友，所以我不太想跟她们说太多。”
“可我们也才认识没几天。”虞安说。
“……可能是你先说了吧，我也就顺着气氛说了出来。”许愿笑了笑。
其实不是，她以前的朋友也有很多跟她聊过心事，但她永远都是倾听者的状态。
这是第一次，以一个诉说者的状态站在朋友面前。
“说真的，我真没想这些事会说给你听，”她看着虞安，想了想道：“咱们俩差的太多了，就，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甚至都没想过会和你有交集。”
“为什么？”虞安看着是真的很奇怪，声音不自觉加大，上半身都坐直了。
“你好看啊，光是这几天路上看你的人都有多少，这就很不一样了好嘛。”
虞安叹口气，笑了笑，又靠在椅子上，闭着眼道：“都是人，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人人都有糟心事，一个人表面看着光鲜，谁知道内里烂成什么样了呢。”
“我以前对好多人都有滤镜，比如虞敛平和我妈，我当时觉得他们无所不能，可厉害了，但后来发现，他们也是人，甚至他们比一般的人，还要烂得多。”
“当然，我也不是说要把别人往坏了想，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且最珍贵的个体，比如……我温柔善良，我骄纵任性，我执着勇敢，我自私但又有底线，或者我坏得出奇，坏到恶心，每一个多多少少的特质组成了最特别的我，最珍贵的我。”
“所以，”虞安睁开眼，看着她，“不要轻易妄自菲薄，你自己就是最好的。”
“脸这东西只是一个人的一部分而已，如果光因为脸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了，那得错过多少其他美好的事物，这世上的很多人，或许看脸，但绝对不会只看脸。”
“毕竟与人相处时，说话的又不是那张脸，而是自己的脑子，不然你长得再好看，身边的人也不会长久。”
许愿看着她，愣了几秒才感觉到自己的呼吸。
她点点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虞安看着她低垂着眉眼的模样，犹豫了几秒，道：“我以前丑过的。”
“嗯？”许愿抬眼看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上初中的时候我脸上长了很多青春痘，又加上刚过军训，整个人又黑又土，那会儿特别自卑，连上课回答问题都畏畏缩缩的，朋友也很少，基本就坐在一起的那两三个，那时候班里的男生会聚在一起喊我校花，会把我和他们看不起的男生凑到一起。”
“有时候，我的抽屉里还会有垃圾，但我那时候特别傻你知道吗？我傻到完全没明白这是在欺负我，甚至当时在抽屉里摸到不属于我的垃圾还会以为是别人放错了，你别不信，我当时真的是这样想的。”
“初三时，我们当时的班长给了我一包剩了一半的饼干，我以为是在给我分享，所以很开心的吃了，但是等我吃完听到她们在后面小声笑时，才知道是在笑我傻。”
“也是这次我才明白，之前的那些行为都是在欺负我。”
虞安吸了一口气，轻轻笑了下，继续道：“其实我觉得我还挺幸运的，因为除了那两年因为丑有点自卑受到了点这种欺负外，其他倒没受过了，没被围在厕所打过，没遭受过孤立，甚至到后面我完全明白这些事后，心里其实已经没多大感受了，可能这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
“初一初二那两年……真的是自卑到骨子里了，”她看着许愿，“一直到初二过年时我吃胖了点，被虞敛平打时有力气跑了，才开始不再自卑。”
“因为我发现我恐惧了几年的恶魔追不上我，甚至还会怕我时，我就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也是从那时，我开始反抗，我开始和我妈吵，和虞敛平打，和那两个老头老太吵，吵着吵着，就觉得全是他们的错，脑子好像一下子就清醒了，什么杂七杂八的想法都没有了。”
“那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自卑，每天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他们四个气进医院。”
许愿笑出了声，原本沉静的脸上多了些无奈。
“真的，”虞安面上也多了些笑意，“后来慢慢长开了，痘也被我妈带去医院治好了。”
“再后来就是高中，高中和他们就没那么剑拔弩张了，除了要生活费基本没什么其他联系，一直到高三的暑假，就是砍虞敛平那次，才彻底闹掰的。”
她喝了口水，缓了缓叹气道：“说歪了，怎么说到这上面去了。”
“反正我的意思就是，”虞安想了想自己的话，结巴起来，“就是，呃……”
“你自卑过，所以能体会自卑的心情，就是想告诉我不用自卑对吧？”许愿看着她微微弯唇道。
“嘶……差不多。”虞安犹豫着道：“应该就是这样，我是看你情绪很低落想着安慰安慰你，没想到越说越歪。”
“我情绪低落？”许愿挑了下眉，疑惑，“什么时候？”
“刚刚啊，我说完…”虞安回想了一下，“…‘说话的是脑子’这些话之后。”
许愿垂下眼，想了一会才明白。
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没有，我当时是在想，你说的真有道理。”
“啊？”虞安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尴尬的应声。
“好了好了，”许愿很善良的接过话，拍了拍她的肩站起身拉过凳子，“今天聊得太晚了，真的得睡了，晚安。”
“……晚安。”虞安回道。
“还有，”许愿突然转身，盯着虞安的眼睛，浅笑道：“你真的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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