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问出这个问题完全是因为在她的高中三年,她和时青完全看对方不顺眼。
第一次见面的不愉快就奠定了两个人以后的基调。
刚入学的邱拾穗在迟到的路上找教室,眼看上课铃声即将打响,她兀自迷失在这诺大的校园。
后方有脚步声响起,一个单肩挎着包的男生还不疾不徐地在树荫底下走着,一身白色的着装,像一株正在慢吞吞移动的挺拔的白杨树。
“同学你好,你知道高一的教室在哪个教学楼吗,这边教学楼太多了。”焦急的语气和那人慢悠悠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后面那个男生瞥了她一下。
“前面路口,往右转。”
“好咧,谢谢。”邱拾穗头也没回地道谢,认准一个方向就撒开腿跑过去。
但是怎么走都不对。
等到邱拾穗找到自己的教室时,已经又绕了好几个大圈,已经是打铃十几分钟之后了,那时候还是英语老师老吴担任班主任。
老吴看着气喘吁吁的邱拾穗站在门口,眉头一皱。“就你特别是吧,把学校当自己家,上学第一天就迟到。你自己上来吧,自我介绍加才艺展示。”
教室里开始传出止不住的欢呼声,大家只要不上课做什么都来劲。
彼时的邱拾穗头发还不到肩膀,谈不上明艳动人,只能说干净清爽,只见她把包往讲台上一甩,开始做起自我介绍。
她对于公众场合从不扭捏作态,都是大大方方的。
末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艺,初次见面,给大家唱个歌助兴一下吧。”
一听到要唱歌,底下的同学可就更起劲了。
视线扫到教室后排。
巧了,这不是刚才给她指错路的那位哥吗?此时正气定神闲地抱着手望着她。
邱拾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准备一会再找他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邱拾穗一张口,讲台下的同学笑成一团。
领笑员就是白衣白裤的那位爷。
她没管,只自顾自地在哄笑声中高歌完一曲。
等下了课,她跑到教室后排兴师问罪。
“你明明知道教室在哪,为什么给我指错误的方向?”
那男生半天没说话,直直地盯着邱拾穗看了半天。
她这才看到他比常人略深的瞳色,好看得让她有点出神,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过了一会时青没憋住肆意地笑出声,凳子在他身体的带动下都快倾斜到90度。
“我也没想到,你不仅五音不全,怎么连左右都分不清楚啊。”
邱拾穗满脸通红,她不知所措地冲着时青身下的椅子轻轻地踢了一脚,没想到本来就只剩两个支点的椅子没企稳,带着时青向后倒去。
“咚”的一声引起了周围同学的侧目。
这梁子算是当场结下了。
散漫、张扬、毒舌,是邱拾穗对他的第一印象。
哪里会像现在一样,给她整理信息,还想着帮助他人。
但邱拾穗一向就是一个嘴巴比脑子还快的人,不顾问出来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喂,你是不是......喜欢我?”
面对这一猝不及防的提问,时青没有丝毫准备,只是皱了一下眉心,用充满怀疑的语气反问:“我?喜欢?你?”
“好吧,是我想多了。”
也是,他这种人,喜欢的人一定是他自己,邱拾穗腹诽。
“不过也很合理,你就是想抢走我爸妈才跟我结婚的对不对。高中的时候你就天天往我家跑。”
对面没有反驳。
“你要不要这么极端啊,为了认我爸妈,还特意和我结了一个婚。”
“我们毕业后的这十年,一直都有联系吗?”
“没有,是最近几个月才遇见的。”
“这么说,我俩搭伙过日子,结婚也就几个月,那进展到哪一步了?”她终于还是没能沉下八卦的心,索性把一直想问的问了出来,最后那一句她几乎是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哼哼唧唧。
时青表示没有听清楚要她再说一遍,她觉得问都问了,不扭捏了,她提高了声音一本正经地问:“那我们到哪一步了?”
只看见了他一双清澈的似笑非笑的眼睛送到了她面前,直直地看着,“你说呢?”
近到可以看到他瞳孔漆黑深邃的底色。
她霎时脸颊烧起来一般,推开凑过来的头,大声地喊:“臭流氓!”
转身抱着电脑快步跑回了房间,邱拾穗把电脑一扔,整个人的脸埋在了蓬松枕头里,她才18岁,为什么要知道这些啊。
邱拾穗捋了捋头发,随后想通了。
这不关她的事,也不是她的行为。
她讨厌时青,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只不过现在却不得不寄人篱下。
仅此而已。
卧室的门被敲出响动,抬眼可见时青正倚在门口,刚敲完把手放下,瞅着正埋在被子里的邱拾穗。
“喂,爸妈喊我们回家吃饭,去不去。”
爸妈还喊得挺顺。
邱拾穗坐上车时很懂事的配置了口罩,看来新身份适应得很快。
当她踏入熟悉的房子,厨房烹饪的香气已经弥漫在整间屋子。
丽红笑盈盈地招呼他们俩,“来了啊。”
丽红已经站在鞋柜旁将拖鞋摆好。
邱拾穗走近就注意到她手部皱起的皮肤纹理和鬓边白发时,这缕刚显露的小小雀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十年。
小时候无数人在作文里用笔墨畅想后的十年,每个人都在憧憬着科技发展和信息进步,幻想未来先进的生活有多少美妙的可能性。
但是好像没有人想象过,十年后父母们的模样。
他们已经到了身体机能快速衰退期。昨天还在你面前谈笑风声挥斥方遒的壮年,一转眼就步入了暮年。
鼻头一酸,瞬间画面也变得朦胧不清,当老邱从厨房拿着炒菜勺跑出来的时候,发现他花白光秃的头顶,邱拾穗再也绷不住了,任由自己的水龙头在脸上作祟。
时青看着这幕本想上前打圆场,此时丽红女士已经连忙抽取了两张纸巾,帮她擦拭了眼泪。“怎么快30岁了,还是一只碰哭精呢?”
邱拾穗一边抽泣一边不忘为自己的行为找补:“没事,我就是这几个月拍戏见不到你们,太想你们了。”
不能让父母知道自己发生的离奇轶闻,不想让她们陷入无缘无故的焦虑和担忧之中。
“快30了,还是长不大的小姑娘。好啦,不哭了,今天你爸烧了你最爱的红烧鱼。”丽红边笑边帮邱拾穗拭去眼角的泪水,邱拾穗抬眼望着母亲的眼角,也微微泛红,最亲密的人之间果然是存在有紧密连接的共情能力的。
时青快速换好拖鞋,边动作娴熟地解开袖口挽起袖子,朝厨房走去,“爸,我来帮你。”
厨房里有两个影子在忙碌,那个清瘦挺拔的影子正低着头垂着眼在流水下作业,高压锅的蒸汽冒得老高,让厨房都变得氤氲朦胧了起来。
虽然已经接受了已经与时青结婚了这个事实,但是听到时青如此亲昵地称呼自己的爸爸时,邱拾穗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就好像与这个讨厌鬼有了更多实质性的密不可分的交集。
饭后,老邱在厨房洗着碗筷,丽红在旁边切着水果,望着他们的忙碌中的背影好像与以前丝毫没有区别。邱拾穗在客厅、走廊闲逛着,看看那里,看看那里,好像在搜寻不同于十年前的痕迹。
她不知不觉走进了书房,时青也跟着她的步伐走了进来。
一切摆设和陈列没有变化,除了右边书柜里的书从她的初高中所有的书本变成了老邱最爱的历史书籍。她才注意到靠近书桌的墙上,全是海报,有时青的专辑宣传照、参加活动的照片,还有她电视剧相关海报和时尚杂志封面,这一看就知道是老邱的行为。
时青估计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所以一点惊讶的情绪都没有,反而施施然:“你看看,我的海报都要比你的海报数量多。”
“切,那是因为你长得可以辟邪。”她没好气地回复,不过她早已习惯了老邱的偏心。
她想起了高三以来,老邱,那时正担任他们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经常把时青叫到办公室给他开小灶补习数学。
不过时青表现的也算争气,进步很快。
后来老邱就经常叫时青周末来家里做作业,还给他辅导。
再到后来,甚至家庭晚餐都要时不时要叫上他。
邱拾穗经常会觉得她爸对于这个班级的差生同学太尽心尽力了,也很讨厌每次时青出现在他们家的时候爸妈那幅喜欢的神色,就是他分走了很多爸妈本应该给她的注意力。
明明她才是他们亲生的,明明她成绩更好,为什么会得到更严厉的目光呢?
现在想起这些,胸口依旧有些愤愤不平。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邱拾穗认真地盯着着这些海报上光鲜亮丽的那个男人,好像真的和记忆中的男孩子不一样了。
那个站在讲台上穿着黑白校服、总是迟到而被英语老师罚唱英文歌的男生,随着岁月流转,变成了在舞台聚光灯下眉眼深邃、缓缓唱着情歌的大明星。
邱拾穗忽然之间对时青的发展历程好奇。
他突然冒出了没来由的痞里痞气,扯着眉头,“怎么?突然对我好奇了?”
“你那时读完音乐学院,就自然而然进入音乐圈了?”
时青的眼皮很快就耷拉下来了,嘴角也是。
“我没有读音乐学院。”
“我没有去参加艺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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