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弯的设计让人不能直接看到一楼发生的事，但从扶手和楼梯上缓慢延伸的薄冰，也能窥到些许异常。
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屋子里的温度似乎的确降低了不少，此时伤势还未痊愈的叶笃光，竟有几分冷得发抖的感觉。
黎挚伸手将叶笃光拦在身后，语气里既是紧张，又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迫不及待：“难道是地下那个没有脑袋的怪物跑出来了？”
叶笃光却看了眼来者禁闭的大门，眉头微皱，说：“你先联系石期他们。”
黎挚一愣，旋即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他匆匆忙忙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正在拨号之时，来者也似从这几句简短的对话里领会到了什么，一时间杀气尽显：“是不是无头出现了？”
“不知道。”叶笃光简短地回答道，他和黎挚又没下去看过，当然是不清楚的。
不过，一楼情况不明，直接下去并不安全，叶笃光现在走路都有些费劲，更别提下楼，可让黎挚一个少年人下去，他又不放心。
石期当时旁观过局势后再加入战斗尚且要吃亏，更何况黎挚还从未见过无头，看他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万一耐不住性子就麻烦了。
好在，确认无头有没有出现，或许用不着下楼。
“无头能出去吗？”叶笃光想了想，组织语言直接向来者确认道。
“理论上来说，不能。”来者的回答出乎意料得干脆，可话音落下，她又迟疑地问道：“不过，你听说过封印吗？”
封印？叶笃光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黎挚身上。他刚刚还从这少年口中听到什么封印遗址，难道跟来者所说的，是同一件事？
“果然不知道了吗……”来者却看不见叶笃光点头，也听不懂他和黎挚在谈论什么，只是见这长久的沉默，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禁低低地叹了口气。
“这个神秘姐姐，和底下的异常，是不是有点什么过去？”黎挚也听到那声叹息，虽弄不懂什么意思，一时却觉得感同身受一样，他小声向叶笃光询问道，“我听石期哥说，她是你们在那条隧道里遇见的，难道也是……”
叶笃光淡淡地看了黎挚一眼：“不要瞎猜。”
黎挚尴尬地点了点头，正想解释什么时，来者已经调整好心态，说：“既然你不知道，我就长话短说，很久以前，我们……人类曾经耗费了巨大的代价，将异常封印在地下，此处便是无头的封印之地，因此，他是无法来到外界的。但实际上封印早就已经松动了，再加上几天前的那场爆炸，无头如果因此拥有了影响外界的力量，也不足为奇。”
“……也就是说，无头并没有现身，他受制于封印，没办法离开地下，但要搞出些动静来，还是没问题的。”
叶笃光将来者的话简练出来，翻译给懵懵懂懂的黎挚听，却不想，沈绛的声音，从他的手机里传了出来：“你说袭击屋子的是无头？可隧道那边是重点防控的，蜉蝣的支援就在那儿守着，目前为止，还没有传来任何异常信息。”
“怎么会这样？那屋子里现在是什么情况？”黎挚不禁瞪大了眼睛。
“蜉蝣的人，没有深入隧道内部吧？”叶笃光却思索着说道。
“没错，这是石期的命令。”沈绛回答道。
命令？叶笃光不禁给这个词多留了几分注意，它可不像是同辈之间会出现的词语。但现在也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叶笃光只当是没听见，说：“既然你们没下去的话，应该，也就掌握不了无头在地下的动作吧？”
“地下？”沈绛惊讶的声音传来，“难道那异常是从地下偷袭的不成？”
这话说得太过奇怪，无头被封印在地下，不从地下偷袭，又能从哪儿？
叶笃光也不禁卡了两秒，然后才说：“无头的活动范围应该不止那条隧道，当时虽然没仔细看，但那天我们逃出来的时候，似乎并不是在吴叔的田地附近，若再联想到二十五里屯的传说，似乎就可以推断出来，无头的活动范围绝对不止隧道，很可能还包括了附近的四座山，以及这个村子。而有吴叔带路的话，只是定位到曹阿婆的屋子而已，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
话音落下，屋内和手机里似乎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叶笃光看着黎挚那震惊的眼神，不由觉得奇怪：“这不是很好想……咳，石期没跟你们说吗？”
“……”
又是一阵沉默，叶笃光皱了皱眉，心里却不禁有了另一种推测。
按说他都已经被石期坑了好几轮了，叶笃光就不信他想不到这点，可石期既然清楚，又为什么不将这些告诉沈绛他们，反而让那些人徒劳的在隧道外布防？
叶笃光看了眼窗外密布的蛛丝，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怕被那巨型蜘蛛听到吗？
要说蛛网本就用于捕猎，这天罗地网之下，谁知道那巨型蜘蛛捕捉了多少昆虫，若它们变为异常，并且能为之所用，那么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逃过蜘蛛和无头的眼睛。
因此，石期什么都不说，很有可能是源于这层顾虑。
可关键又在于，石期为什么要隐瞒这点？
看沈绛的模样，明显是没想到这些的，否则她不会将主要人手布置在隧道附近，但沈绛又说石期“命令”他们不要深入隧道内部，或许能说明，沈绛做出这种安排时，石期是知道的。
可石期那时候却没有出言提醒，仿佛有意而为之，难道……布置在外的能力者，只是一道障眼法？
那么石期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石期哥的目的？应该就是消灭异常吧？”黎挚疑惑地说道。
“消灭异常也有很多种方式，比如……”叶笃光说到一半，不禁戛然而止。
“比如什么？”沈绛却还在追问道。
叶笃光沉默了一下，说出四个字：“诱饵战术。”
“诱饵？”沈绛愣了愣，终于反应了过来，顿时一炸，“石期居然敢拿你们当诱饵？你才刚刚苏醒，那个妹子白天虚弱不堪，黎挚又……”
话到一半，却被沈绛咽了回去，她听上去平静不少，只是语气里还藏着些许怒意：“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马上回来！”
“马上？”叶笃光一愣，“莫非你离这里并不远？”
“出发前石期说屋外聚集了变异的蛇群，让我先去处理。”沈绛回答道，“所以我还在村子里调查。”
蛇群并不好对付，变为异常的蛇更是如此，留在屋子里的又是两个伤患以及一个不大的少年，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团灭的结局，所以沈绛并不敢走得太远，只在这附近探查。
只是没想到，蛇群没探出来，屋内反倒出了事。
但叶笃光却嗅到了另一种可能，他连忙说道：“等等，你先不要管这边，赶紧去找石期。”
“去找石期？”沈绛脚步一顿，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我怀疑，他去找那巨型蜘蛛了。”叶笃光却语出惊人。
“什么？”黎挚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叶哥，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猜测，”叶笃舔了舔唇，分析道，“既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无头和蜘蛛恐怕也恢复了行动力，至少从这漫天的蛛丝来看，那场爆炸对蜘蛛来说还没有伤到筋骨，这三天的时间，应该是我们能观望的极限了。石期不可能坐以待毙，他肯定另有打算。”
“目前为止，我所知道的异常只有两个，无头，以及蜘蛛。”叶笃光深吸一口气，说，“无头被封印在地下，他虽出不来，但换而言之，石期要去找他，也必须深入地下，若他孤身一人前去，很有可能会被无头跟蜘蛛一起埋伏，这并不划算。所以，石期瞄准的，应该是能在外界自由活动的蜘蛛。”
“但他没必要自己去啊！”黎挚说，“我表姐，还有蜉蝣的外援来了，他们也能给石期哥帮忙啊。”
“沈绛说过，蜉蝣不允许让普通人知道异常的存在，现在漫山遍野的蛛丝，本来就是异象，加上那些变异的动物……蜉蝣的外援，恐怕都在二十五里屯的外围守着，防止消息走漏吧。”叶笃光说到最后，似是冷笑了一声。
电话里一阵沉默，沈绛像是没听到黎挚对此的追问一样，并没有出声。
叶笃光也不需要这个答案，他润了润唇，继续说道：“至于沈绛……石期是打算，让你来帮我。”
“什么？”
“所谓变异蛇群恐怕只是谎言，石期就是让你留在这附近，好让你能在屋子被袭击时，可以第一时间赶回来。”叶笃光道，“届时，哪怕我还没能恢复行动，有你、黎挚，还有那个，呃，神秘女孩，三个人，也足以创造一个让我能接近无头的机会。只要靠近，我就能消灭无头，这样一来，所谓的诱饵，也能变成将异常逐个击破的关键。”
“叶哥，”黎挚听得一愣一愣的，说，“石期哥是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些的？”
叶笃光刚醒没多久，石期和沈绛下来后就直接出门了，按理说，他没时间跟叶笃光单独说这些才对啊？
“猜的。”叶笃光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头，随口回答道。
他的确只是猜测，这些事情石期半个字都没提，但那个人艺高人胆大的，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稀奇，况且就楼下的动静来看，也正如叶笃光推测的那样。
“可你怎么能确定，袭击屋子的，只有无头？”沈绛问道。
“若没人将蜘蛛牵制住，我们根本不可能还有余力通话。”叶笃光从楼梯口向下看去，干脆地回答道。
他们站在楼梯口聊天已经有一会了，冰雪虽然将他们封在了屋内，却始终没有下一步袭击。石期那时一句蛇群就能让沈绛留下，说明他们还没有将变异动物清理干净，因此，如果不是有人将蜘蛛牵制住的话，早就该有什么东西爬上来了。
可现在，屋内只有刺骨的风雪，仿佛养精蓄锐一样地停在一楼，只等某个时机，将屋内的人一举拿下。
那个时机，说不定就是蜘蛛摆脱石期纠缠的那一刻。
因为叶笃光的能力，并不畏惧无头。
沈绛沉默半晌，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栋被冰封住的大楼，脚步不再犹豫，向石期离开的方向跑去。
“我明白了，你们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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