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骂得痛快,哭得却很伤心,燕彻长长地注视她,忽然也有流泪的冲动。
胸腔中那颗跳动的心脏缓缓地发沉,他很想开口解释,解释那卷书简不是他的,是昨天晚上忽然出现在他屋中的,他只随手翻了一翻,连内容都没看清。
他想着,自己也觉得十分可笑。这个解释多荒唐啊,别说师姐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若有哪个同门这么和他说,他说不定也会持怀疑态度。何况————何况在她心里,他真的和魔族圣女渊源颇深。
燕彻紧紧地抿着唇,指尖用力到发白。
胥兰璀看着他平静冷清的面色,突兀地感到落寞:“罢了。”她捂着脸,叹息一声:“罢了。”
燕彻依旧缄默不言,胥兰璀轻声说:“你给我一个解释吧,如果能让我相信你,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的声音在发抖,几乎是在央求了,燕彻的目光落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眼眶酸涩涩的,似乎有种滚烫的东西要爆发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扬手,想要擦去她的眼泪。
胥兰璀蓦地偏过头,一把推开他,恶狠狠地说:“滚开!”燕彻愣住了,脚步踉跄了一下。
胥兰璀咬牙切齿:“你就这么…你连说都不肯说吗?”她猛地从鞘中拨出利刃,一把将他按在墙上。
剑尖压在他脖颈,寸寸深入,划出一条浅浅的、渗着血珠的伤口。
燕彻垂目,目光悲伤而温柔地看着她,胥兰璀握剑的手冒出一层冷汗,她从喉间挤出了几字:“动手啊!”
他将手掌覆在了她的后颈,轻轻往下压着,不容置喙地按在自己怀中,剑锋因此进得更深,狠狠地刺破皮肉。
胥兰璀惊惶地抬头,想要挣开,却被他密不透风地拢住:“你疯了!”燕彻的手还在向下施力,另一只手臂紧紧地锁在她的腰上,仿佛是纵容一般,将脖子洗干净了往她刀口送。
“疯子!真是个疯子!”她怒斥出声,呼吸颤栗:“为什么不出手,你不是很恨我吗,巧了,我也恨你,我们痛痛快快地一决高下,不好么?”
燕彻的语气很轻柔:“你既然要杀我,那就来吧,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他斟酌了一下:“如果能让你高兴,我也会开心的。”
胥兰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是真疯了不成!”她手腕一翻,凉凉的剑风掀开了他的桎梏,反将他狠狠地打倒在地。
“呯!”一声巨响,除霜剑猛地掷在地上,离他的面颊不过几寸,割下了他的一缕发丝。
“出手。不要逼我。”她空手握上剑刃,淋漓的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在地上。燕彻侧过头看她,伸手去掰她的手指。
不出所料,根本掰不开。他干脆也将手握了上去,两人的鲜血交融,沉默而冥顽地僵持着。
燕彻的脸色依旧苍白。他的伤还没好全,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阵清苦的药草味,很淡很淡,像是沾在衣襟上了。
胥兰璀低眉,凝视着他,她的眼泪坠了下来,恰好砸落在他的脸颊上。燕彻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地垂了垂睫毛。
看起来倒像是他在流泪。
那柄空前绝后的名剑除霜被他们毫不客气地握在手里,剑刃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胥兰璀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就像那时她孤身一人下山诛魔,被刀剑砍得多了,伤口就会渐渐麻木,连痛觉都姗姗来迟。
“师姐……师姐……”
燕彻低声喃喃道,他的眼前在一阵阵地发昏,血液的流失让行动变得迟缓,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手指情不自禁地擦过她的眼尾。
她的泪水灼烧了他的指腹,睫毛却如他想像中一样柔软,像乌鸦纤长的翅膀,是和她冰冷的神色大相径庭的东西。
燕彻两眼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胥兰璀一怔,下意识地唤道:“庭…”她的嗓音被困住了,悬崖勒马似地止在了崖边。
燕彻的手仍然死死抓紧着除霜,她将自己血淋淋的手掌松开,去掰同样血淋淋的燕彻。
他的手终于被她掰开了,她将剑一把从地上拔出,随手拎起燕彻在架上的斗篷抹了抹,把两人的血抹干净了,她才舍得收回那柄锋利的宝剑。
天青色的柔软衣料被污染得一塌糊涂,她将斗篷兜头盖在他身上,精疲力尽地靠坐在墙角。
她静静地发着呆,屋门开了一小条缝隙,客舍的喧嚣若有若无地钻了进来。
她懒得管他的死活了,要是那么容易死哪能是云中君,要是真那么容易死………也算是积德。
感知时间变得困难,胥兰璀无心处理手上的伤口,累得只想倒头就睡,“吱呀———”一声
她猛地惊醒,银光一闪,剑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在来人面前:“谁!”
师无愁惊异,将她的剑往下压了压:“这是做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屋内,神情震撼:“你……把他杀了?”
胥兰璀后知后觉地收了剑,仿佛不甚在乎:“不知道。应该没死。”
师无愁冷静了一瞬:“你别怕,就算有什么也没关系。”他快步走过去,附身探了探燕彻的脉搏,半晌,心才稍微踏实了些:“还有气。”
他收回手,敛袖起身,目光中隐隐带着责备:“你这孩子……玩闹也不是这么玩的。”
胥兰璀将剑倚在墙角,没有接话。那卷书简在两人挣扎之间落到了地上,师无愁余光一扫,皱了皱眉:“这书——”
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三步并两步地飞奔上前,赶在师无愁之前拾起了书简,紧紧抓在手心里。
师无愁疑惑地拧眉:“阿云?”胥兰璀嘴唇一动,说出的话颇有些牵强:“阿兄才站起来,再蹲下就要头晕了。”
师无愁颔首,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胥兰璀莫名有些慌乱,但好在他没有再追问,此事就算勉强应付了。
师无愁没有苟责她,只是把燕彻拖完了床上,让她去二楼请后山药园的骆玄明师兄上来。骆玄明是骆师祖的孙子,此次随队前往静心宫。
胥兰璀下到二楼的时候,骆玄明正带人为弟子们上药,见她过来,便要起身,胥兰璀赶紧止住:“不必了,劳你去燕师弟那儿一趟,他……他伤口崩开,昏过去了。”
骆玄明略显惊讶:“怎么又崩开了?”胥兰璀不知如何开口,便摇摇头:“骆师弟去了便好,这儿有我。”
骆玄明云里雾里,又不好多问,只能吩咐小童将药箱收好,对胥兰璀托付道:“少主承山主绝学,也识岐黄之术,这些伤员便拜托你了。”
胥兰璀眉目间的顾虑加深:“说来惭愧,我少时只顾着习剑,对此并不精通,只懂皮毛罢了,怕耽误了弟子的伤情。”
骆玄明爽朗笑道:“少主还是太谦虚了些,你帮忙换换药就好,这里也有我师兄在。”
胥兰璀无奈地应下,她环顾一圈,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架上摆着一只黄铜面盆,里头是一盆清水,边上搭着一块绢帕,她挽起袖子,用清水净了净手,擦干水珠,才敢去给伤员换药。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厢房,整齐地摆着数张小榻,每张小榻用竹帘隔开,平时就用带子卷上,夜晚了就可以放下来。
这儿住的都是受伤较重,需要时刻监管的伤员,药园的弟子也在此同住,不分昼夜地看护他们。
隔壁便是女伤员的厢房了,胥兰璀方才经过时看了一眼,骆师祖座下的几位女门生就在那守着。
两边厢房都很安静,只时不时传来伤员微弱的呻吟声。一种令人煎熬的悲伤在屋里漫延,没有人痛哭,却比痛哭更让人难受。
最里边的那张小榻靠近窗户,清晨的阳光洒下来,照在李千秋失血恍惚的面庞上。胥兰璀端着托盘走过去,李千秋听到声响,回头看她:“师妹。”
他的嘴唇发白,几乎接近身上素色的绢衣,脸颊也瘦削了下去。短短几日,竟有些形容枯槁的意味。
胥兰璀不忍心再看,强压下悲伤掀开了他的衣服,利落地将绷带解开。她拆得很快,快到李千秋来不及感到太多的疼痛。
那是一片发黑的皮肉,从左臂蔓延到左肩,有些地方已经溃烂,渗出乌紫的鲜血。
是和李千秋前世被断一臂的同样的地方。
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能沉默。李千秋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自嘲地笑笑:“吓到你了吧,抱歉。害怕的话就回去,你还是个小姑娘呢。”
胥兰璀语气沉痛:“师兄……”谈话间,她已经用纱布清理了流出的乌血,李千秋试探性地动了动胳膊,心有余悸地看向她取药的手:“缓一缓吧,这药太痛了,我不喜欢。”
胥兰璀失笑:“今天痛了,明天就不痛了。”话虽如此,她依旧停了下来。
李千秋的脸隐在晨曦里,是一种暖洋洋的颜色,给他苍白的身体带来一丝生气:“可惜我的修为回不到从前了,若是以前,还能靠灵力消解些许。”
胥兰璀的笑容随着他的话消失了,那种无能为力的失控感又涌了上来,她无法解决,只能劝慰:
“修士也不都倚靠灵力,有剑修,音修,也有符修,药修,体修,各有所长,太史湘茗师弟不就是符修么。师兄天资不差,何必妄自菲薄。”
李千秋的情绪好了些许:“多谢师妹。只不过……”他垂下眼,语气有点苦涩:“到底身体已经坏了。”
胥兰璀瞧他有了些力气,便取出药粉替他上药:“宁陵山什么药材没有,就算没有,还可以去寻,师兄愁什么?”
她上药的动作不重,李千秋却依然“嘶”了一声。胥兰璀的动作一顿,正要停下,李千秋就开口了:“师妹继续吧,劳烦你了。”
胥兰璀飞快地上完药,又为他包扎好伤口:“哪能称上劳烦,要是我医术再精进些,指不定就有方法了。”
谈话间,有小童送药汤过来,李千秋端着喝了,说道:“山主都没有办法,恐怕天下名医也束手无策了。”
李千秋喝完了药,那个小童接过药碗,却也不挪脚,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们。
“怎么了?”李千秋问他,摸摸他的头。
小童腼腆地露出一抹微笑,在随身的布袋里掏了掏,抓出一把油纸包的糖块:“给李师兄的,吃了就不要伤心了。”
说完,他将糖块通通塞进李千秋怀里,几颗糖滚落在床边,李千秋颇有些费力地捞回来,只留了两颗,剩下的又还了回去:“我只要两颗,剩下的你自己吃。”
小童略带失望地应了一声,又看向一旁神色平静的胥兰璀,有点紧张:“少主吃吗?有很多味道,是骆师兄买给我的,他说你最喜欢桂花味的。”
胥兰璀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笑意:“我也只要两颗,剩下的都留给你。”她拾了两颗出来,放进袖中,将那个小童轻轻推了推:“好孩子,去玩吧。”
小童端着碗,雀跃地走了。
三次繁忙,更新困难,致歉。顺利的话本书二十多万字会完结。先让男女主打一阵子吧,小狗比较抗揍,年轻人就是身体好啊[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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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糖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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