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理解

罗云柒一听便知是寺前那清扫落叶的老和尚来了,眉须凄白,举手迟缓。

她便是仗着这一点,狗胆包天在这摆摊。

可别把人老人家气到哪了,她抓起碎银塞怀里,一手提墨宝,一腕勾桌案,“小娘子且安心等着啊,不日我便寻人与你相见。”

同老和尚擦肩而过时,被他一扫帚甩散了发髻。哪有功夫理会,她就这么逃荒逃难似的一路到了东市街。

正值辰时,食客肆行,长街四处支摊叫卖,包子铺尤为火热。油麻纸一裹,“这位客官要两枚肉馅,那位要一枚菜馅,还有一位要三枚!”

晕头转向,连一旁臭得人吸口气都仿佛受刑的酸菜摊也顾不得请走了。

由此证明,生意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同旁处是不是有臭味熏了人毫无关系。

罗云柒直奔乔安香,“娘,回家,回家罢。”

乔安香只见她模样狼狈,急急起了身问她安好,“好,女儿好得很。”

罗云柒张开双臂由她细查,搁下桌案牵她手,“娘,收拾摊子回家罢,”

她故作神秘地搁下墨宝,慢吞吞地掀开衣襟往里头掏啊掏,忽一伸手亮出半块银子,“女儿挣了五百文,换你歇息两月。”

乔安香愣住。

定神好一会,尤为不信地捏起来,“你挣的?”

“自然,女儿去姻缘寺开摊接了一门说媒的营生,”她指指桌案上的正红宣纸,上写“罗氏相亲”,又指指那半块银子,

“这只是客官下的一笔订金,待将她婚事说成还可从她聘礼中择取,少说再有两三两银子,够我们开销大半年,女儿打算了,日后便以此为生计,待说成这门婚便叫那小娘子引见她也在婚配的闺中好友,闺中好友还有闺中好友,还有好友,无穷无尽,长此以往女儿定能将此营生做大做强。”

“届时娘你啊,”她抱住乔安香胳膊,蹭蹭脑袋,“便宅在家中打打瞌睡,养养猫,同邻里婶婶们话话家常,搓搓牌,女儿养你,养你一辈子,可好?”

然后还要修葺茅屋,盖成高门高户,叫乔家再高攀不得,叫他们后悔当初所做的一切决定。

此乃私心罗云柒并未说出口,毕竟乔安香并不知晓乔元娘说亲一事,也不知她已公然与舅母撕破了脸,立誓此生再不往来,贫穷富贵各走各路。

眼望乔安香眸中沁出泪来,系统叮一声提示道:【天伦之乐,其乐融融,请宿主切勿沉沦,尽早完成任务乃第一要义】

罗云柒:“……”

又开始提醒她脖子上始终悬着刀,不完成任务就会一刀下去当场毙命,做什么都是徒劳,做什么都是无用。

无情!

的人工智能。

……

重挽起发髻,罗云柒随手捡根木枝杈子簪到头上,走街串巷,过西市桥。

望月楼便处西市桥桥头,同先前砸罗云柒摊车那家玲珑阁楼所处地相当,但望月楼比它要更高伟些,是锦州城内体量最大,罗列娱乐活动最全的一家集辰肆,午食,喝茶观景于一处的全时段全景楼阁,尽日穷夜。

由一女子经营,罗云柒看罢还是觉得佩服。

“欸,叫花乞丐恕不招待。”

罗云柒:“?”

“欸东家有言,不分贵贱来者是客,小乞丐这边请。”

罗云柒:“……”

她只是衣裳破了点,不是乞丐!

“现下在说后羿射日你应当没听过吧,来,这边坐,”店小二指指进门拐角,弃了个狗窝的地方,“这里能听清,便不要往里去了,省得脏了贵人们的衣裳。”

罗云柒:“……”

第一,后羿射日,她不仅听过,还很熟悉,滚瓜烂熟说得能比说书人好。

第二。

狗窝,不要往里去,脏了贵人们的衣裳。

侮辱谁呢,她很脏吗!

罗云柒非但不谢他“好心”让自己进来,反侧目瞪他。

“嘿,你这小乞丐还挺不知感恩,”店小二作势要推她出去,“这里没你待的地方了,东家的狗撒完尿要回来了。”

罗云柒:“……”

她不过想着望月楼排场大,要找到与其少东家纪娘子家世相当的公子,是必要来此地。

却不想阴差阳错,被她的狗给羞辱了一番。

“什么望月楼拿这样的翘,”门口一阵寒风,一公子持书卷款款迈入,墨青色的衣裳一摆,似有风流贵气从旁溢出,“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皇宫大殿,世人进不得呢。”

停在门框处,极不合调地靠上去,抱起胸望向店小二。

外头另一小二已然跟进来,扯着这小二的衣裳连连赔礼,“绝非如此裴二公子,只是望月楼有规矩,叫花乞丐概不入内。”

罗云柒:“……”

一定要再伤害她一遍吗!

她今日这衣裳不过过水久了,泛白了些,膝弯手肘多垫了一层布深浅不一,分明是相当洁净的,哪里像乞丐,哪里像乞丐!

“可我听闻,望月楼换了东家,原先规矩皆废弃了,”裴拓说着用书卷敲敲下巴,“没告诉你?”

店小二:“……”

一时无话,反倒罗云柒瞪的那小二较为淡定,大概随着换东家时新来不知深浅吧,施施然道:“少东家是说来者是客,但这位客太傲慢太眼目无人,我们亦有私心不愿招待,在世皆为人,小人作为店小二亦有喜怒,望公子理解。”

“谁理解,你望谁理解,”罗云柒眼望忍不下去撸起袖子插上腰,“全凭你一张嘴,说我傲慢无理目中无人是吗,你们两个一唱一和,一个拦我,一个将我领到这狗窝,叫我坐,不坐便是傲慢,便是眼目无人惹你怒了,”

“趋炎附势的东西,你怎的不叫他往里坐,在这恭恭敬敬溜须拍什么马,狗眼看人低,真是你娘生你生一双狗眼,我这衣裳干干净净哪里像乞丐,即便路边那乞丐也照比你两个阿谀的东西要出类,相由心生,言也由心生,你两心挖出来是黑的吧,诺,丢给这狗狗都不吃。”

纪知卿的狗撒完尿回来了,原是看门顺道招财的,颠颠进来瞧见门口围了几个人。

说书人恰好面对此向,上句说罢不知该不该接下句,全听那小娘子骂人厉害。里头客人亦多有回身注目,一时间寂静下来,空气都仿佛凝结。

再见纪知卿的狗眼观四处,脚下便松了神,一脚踩空下巴直直着地,哼哼唧唧爬起来仿佛被人打了。

罗云柒一下泄了气。

怎么说这也是纪娘子的营生地,她在这大骂她的小厮总归不妥。

“罢了,有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今日也怨我穿的朴素叫你们误会了,”她拱手作揖以示歉意,“多有得罪,对不住。”

说罢径自往里去,因为方才说话间裴拓已然离开。

“怎的先走了?帮人不帮到底?”她坐到裴拓对面,试探捏起桌上的花生米嚼一颗,说了那会子话力气没了,口也渴了,便喊来小二要一碗水,不想被告知一碗水一文钱,她身上半文都没有。

“这位公子,结账?”

小心翼翼望向裴拓,询问。

裴拓动都没动,好似没听着,力劲手背青筋盘根错节,捏着书卷闲闲翻过一页,眼皮都没抬一下。

到这热闹茶馆看书……

“罢了,不必了,”罗云柒略有些尴尬,“对不住,劳烦您跑一趟。”

冲店小二强颜欢笑,再舔舔干涩的唇实在渴啊。

她如今确是穷鬼一个,腰兜袖兜比脸还干净,但如若说成了纪娘子的婚事,且不说会有多少谢礼,她至少能得着系统奖励,先前还对系统一无所知,自其凭空变药,空口治病,便募然有了敬意。

十分期待下回会有什么。

不过眼下重要的是纪娘子的婚事。

一想到纪娘子的婚事。

她开始循视渐渐恢复喧繁的望月楼,约莫有三层,一二层中间位置空旷排列桌椅,二楼沿栏杆设雅间,听曲看戏样样明晰,又间间遮蔽,用来洽谈生意合作最是不错。

三楼瞧不出是什么,但从外观看似一四处皆空的亭阁,亦有雅间座椅,风吹时帷帐轻飘好不别致。

她现坐一楼通排的角落位置,抬眼说书人口若悬河,底下几近满座,不过皆是些闲来无事的平头百姓,想来真正富贵的公子哥儿都在上头两层了,那上头可没小二嫌贫爱富耍性子想招待谁便招待谁,上头只有定了雅间的人才能去。

所以裴二公子,大抵来晚了,没定着雅间。

“裴二公子,”罗云柒起身走近他,浅浅行个揖礼。先前头回见面自己与之并不欢快,多因系统持刀悬在脖子上叫她着急来不及细思其人品德行。

外加先前元娘先入为主,说他善恶不分,蛮横跋扈。

自然,传闻不如一见。

她细想来裴拓亦是心软性善的,愿放怜明身契,又张罗了好些聘礼列成清单,本质定不差劲,又或许心细如发。

便是人高傲无理了些,说话堵人恶毒了些,行为做派自利随性了些,并无太多不妥,也并未到满城闺秀除名,乖张盛气的程度。

“您先前问小娘子可成婚了,大抵您自个也未成婚吧。”

家世好样貌俊,人亦光正伟岸,光从他还没见着人,听店小二在拦乞丐入望月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能觉出。

能觉得这是不平,是不公,是势利眼看人低,便说明他本身的价值观尚且可谈,接受未来娘子出门营生不过一番交谈的事,并不会太为难。

简直纪娘子之良配!

“那,”不知公子可有通房,妾室,抑或心头所爱但并未接到宅中的外室?

罗云柒话音未落。

裴拓抬起眼来,审视她,“你要同我说亲?”

未等回答斜唇嗤笑一声,“先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罗云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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