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秀最终被伤痕累累的拉进了后院柴房。
宋老爷站在门口,冷酷无情的下了命令;
“从今天开始,你就给我好好在此反醒,什么时候想通,就什么时候出去,若一直想不通,那便出嫁前都住这里,好好磨磨你的逆骨——”
宋老爷是一家之主,他在家中下的命令,没人敢驳……当然,也没人想反驳。
作为好处受益者,他们一向都很团结。
宋文州甚至在半夜还和媳妇儿暗暗抱怨;
“唉,都怪二妹三妹长得一般,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你说她们要都长得跟大姐似的,那该多好……唉,真是不争气!”
听夫君用谈论物品的语调说自家姐妹,旁边正在叠衣服的小宋氏不仅没感觉到不对,反而还眉眼弯弯,跟人一块同仇敌忾;
“可不是嘛!”
“我跟大姐一同长大,亲眼见证大姐出落的跟花一样,一个眼神便将有钱老爷迷的神魂颠倒,出手就是五百两……”
她咂咂嘴,心里有些妒嫉。
五百两!
那有钱老爷可真舍得。
不过再转念一想,对方再漂亮再值钱又如何?最后不还是成了老头子的玩物,啥啥嫁妆都没有,而自己这个容貌不如她的人,则成功勾住宋家长子,且还顺利生下长孙,哪怕曾经的聘礼只有十两,可未来,宋下的一切,连带着那女人的卖身聘礼,都是自己血脉的,都是自己的——
眉眼眯起,染上得意,她说的越发兴起;
“若不是二妹长得太寡淡,那也不至于只能嫁鳏夫,聘金只有六十两,连买间铺面都不够,还有小妹,她虽比二妹好些,可性子太野,人家门户好的挑媳妇儿,那都想挑温顺听话的,似小妹这种,也就仗着年龄小,陈家为了儿子愿意出百两聘……”
“可不是!”宋文州懒懒靠在床头,撇撇嘴,嫌弃明显;
“但凡陈家儿子没毛病,那人家凭什么出百两聘娶她,不知好歹的东西,模样长得没大姐出挑,性子也混成这样,以后成了婚,那可得被好好教训……”
“正是这个理儿,姑娘家家,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如小妹般忤逆——”
“就是个讨人嫌丫头……”
两夫妻你一句我一句,家里的姐妹被他们如货物般评点一遍,最后被翻红浪前,共同将心里的最高评价给到了家里大姐。
“唉,还是大姐好啊。”小宋氏将叠好的最后一件衣服塞进柜子里,心里默默感叹:
能为家里无私奉献,多好!
“是啊,大姐确实好,父亲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宋文州啧啧,心里的想法与妻子异曲同工:
多几个这样的,宋家产业恐怕又能上一层楼,多美啊!
小夫妻对视一眼,和谐的聊天让彼此感情升温,于是睡前闲聊结束,小宋氏鼓起嘴巴将油灯吹灭,眉眼弯弯的钻进被窝,不一会儿,两人衣衫同从被子里扔出,呻/吟与粗/喘同时响起,春色无边。
而这边,被那对小夫妻大加赞赏的宋婉清,猛打了个喷嚏,差点把手里正在观看的详细资料摔了。
“哎呦,夫人,您这是怎么了?”牙婆在旁边贴心的扶了她一下,胖胖的脸上满是关切;
“可是冻着了?这天气马上就冷了,真要得了风寒可不是小事儿。”
她关切的说完,然后在宋婉清没反应过来时,一扬手;
“小草,快去茶水间倒两杯姜茶,要滚烫的,赶紧去。”
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一道脆脆甜甜的嗓音回应;
“嗳,姑姑稍等,我这就去端。”然后便是一阵脚步哒滴哒滴往远处跑的声音,不过几秒,便彻底没了动静。
已经将嘴巴张开,却还没有喊出声音的宋婉清;“……”
真,真热情啊。
牙婆胖胖的脸上,笑意温良;
“夫人别嫌弃,我们这里的小厨房常年煮着姜茶的,大多数是我们自个儿喝,偶尔客人来了也会尝一杯,都说味道不错,和自家煮的没区别,夫人和小姐都尝尝,有病祛病,没病暖身……”
宋婉清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扬起感激的笑,然后真诚道谢;
“谢谢婶子,麻烦了。”
牙婆摆手,眉眼弯弯,笑得跟个菩萨一般。
“哎呀,小事儿小事儿,这有什么麻烦的,能帮到夫人便是荣幸。”
“……”
姜茶饮下,宋婉清又将手中资料仔仔细细的研读几遍,这才面色平静的收起,付出尾款,点头告别,一步一步牵着女儿离开大门。
而身后,牙婆一手一个大银锭,眼见那一大一小消失在拐角处,她面上的慈祥消散,才渐渐显出了几分复杂;
“这夫人,倒是个可怜人。”
她唏嘘几句,一转眼看到满眼疑惑,却又因前几天的事儿,紧闭嘴巴一句不敢问的小草,不由轻笑一声,抬手将人招了来,不吝解惑;
“好奇啊?”
小姑娘点头,笑容讨好;
“是有点,不过我忍得住,姑姑想说我就听,不想说,我也不乱打听。”
牙婆边往里头走边嗔她一眼,笑容真切了些;
“你这丫头倒是学聪明了……罢了,看在你乖巧的份上,给你透露点儿吧。”
牙行的规矩没那么严,所以员工们私下传阅客户八卦也是常事,但说归说,闹归闹,大面上却也都有分寸,几乎没有员工会将这些八卦传出外面,否则——
牙婆意犹未尽的将故事讲完,这才咂巴两下嘴巴,斜眼瞧着表情丰富的小姑娘,出言警告;
“这些八卦,咱们私下说说就成,你可万万不要往外传,否则被客户发现,找上门,你……”
小姑娘神情一凛,迅速保证;
“姑姑放心,我晓得规矩。”
“嗯,晓得就好,咱们牙行就这样,只要待在里头,什么奇事儿都能瞧见,但瞧见归瞧见,嘴巴咱们自己得闭紧,否则有一天引祸上身……”
“嗳,嗳,草儿明白,草儿明白。”
“……”
半夜三更,宋云秀满身伤痕的从茅厕旁的狗洞钻出,然后脚步跄踉的往巷口跑。
她身上依旧穿着那天挨打的衣服,破破烂烂,发酸脏污,这种形象对一个未婚小姑娘来讲,很羞耻,可她顾不上了。
她的脚步都不敢停,她在拼命的奔跑。
其实她也不知道去哪,可她知道,她不能再待在宋家了,她得跑!她必须得跑!
她被关在柴房整三天,这三天的时间,他们没人想起给她治伤,也没人想起给她棉被,他们就这样像畜生一样的关着她,一天给她扔俩馍,放碗水,哪怕她在柴房吼的声嘶力竭也没人搭理……
宋云秀咬牙,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夜色,她眼中没有惧怕,反而决绝更甚。
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柴房的门没有锁,也许是故意的,也许是忘记了,但都不重要了。
她不要当宋家女儿了。
她以前听王婶说过,说镇西头那个小寡妇,被家里逼的活不下去,便直接去了邺城,一去三年,就在所有人以为她遭遇不测的时候,有镇上的人偶尔撞见,这才知道,对方如今在邺城摆摊卖馄饨,生意兴隆,过得风生水起……
同为女人,那小寡妇都可以,她宋云秀哪里比人差?
她当然也可以!
此时此刻,宋云秀外形看上去狼狈不堪,但脑海里却兴奋的不行,她甚至在这短短一会儿,已经规划出自己要走的路线。
现在的她只需偷偷潜进马车行,然后在所有人没注意的情况下,藏进装满货物的驴车上,静待天亮,然后驴车会哒哒哒的拉着她和货物驶入官道,再然后会在邺城停下休整,趁此机会,她便可以偷偷下车,从此天高海阔,自在纵横……
当然,此种法子风险也很大。
她有可能在潜入马车行的时候被抓住,扭送官府,从此声名尽毁。
也可能在驴车拉到半路的时候被发现,到时候,荒郊野岭,四下无人,只有对方押货人和她这么个未婚小姑娘……那便是赌良心的时候了。
就算前面都平平安安,她成功潜入了马车行,成功到达了邺城,成功脱身,拥抱自由……再然后呢?
那小寡妇再难,当初也是衣着整洁,包袱款款,渠道正规的进入邺城。
而她呢?
她身上不仅没有半个子儿,她还衣衫不整,遍体鳞伤。
陌生城市,举目无亲。
她该怎么开头呢?
宋云秀是个聪明姑娘,哪怕前十四年都窝在桃花镇,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她也能想到此种法子的危险处。
可,她没有选择了。
她不想在十四岁这样花一般的年华里,嫁给那个只会流口水,大喊叫,踢打人,尿裤子的傻子。
她小时候已经看够大姐二姐的悲剧了。
大姐被卖给有钱老头,一辈子低人一等,宅院蹉磨。
二姐被卖给带着俩儿子的鳏夫,身为继室,一点地位都没有,夫君不信,继子不服,又加上婆婆挑唆,她肚子里的男胎被生生气掉,日日家务缠身,以泪洗面。
如果她和大姐二姐一样温顺,那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
她会一辈子伺候那个傻子,她会被旁边陈婆婆监视一辈子,因儿子有病,所以身为儿媳的她,会被看管的更严格,但凡她敢在外面说一句话,那凶蛮一辈子的陈婆婆会立马上鞭揍人,她会被一次次打得遍体鳞伤,她会被污蔑的名誉扫地,她会……
生不如死。
所以,她怎么能不跑呢?
哪怕前方是条死路,她也非得咬牙去闯一闯不可。
赢了,海阔天空,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宋云秀不怕!
心中豪气万丈,宋云秀的脚下步伐也越跑越快,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眼看就要跑出巷子,拐进大路,却猛地感觉胳膊被狠狠拽了下,惯力使然,她脚下的步伐被迫停止,然后眼珠瞪大,迅速开始疯狂挣扎;
“谁,放开我放开我——”
“快放开我——”
“嘘,小声点。”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宋云秀动作微滞,直觉这道声音有些耳熟,但情势危急,她顾不上想其它,还是不管不顾想挣脱。
直到下一句;“小阿秀,你别叫了!再叫把爹娘都从家里引出来,咱俩可就都完了……”
宋云秀一僵,然后眼珠猝然睁大,缓缓扭脸,不大的眼珠里瞳孔跳动;
“大,大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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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姐妹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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