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琼枝

雨姚端着一只托盘,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槐的后头,槐是鲁国公宫里的女祝,女祝者,祝祷天地鬼神也,槐深知公宫之中,天地鬼神都比不得夫人一句话,于是对祝祷之事不太热心,专心致志的巴结夫人吕氏。

吕氏出身齐国公族,地位高贵,容貌美艳,嫁入鲁国之后的主要爱好是发脾气,以此彰显主母威严。

槐的马屁技巧炉火纯青,在吕氏面前奉承多年,只被打断过两次腿而已,俨然是夫人面前的红人。

吕氏在心情好的时候,对槐说会荐她当司巫,槐眼见升官有望,趁热打铁的寻了一棵仙草来奉承吕氏。

这棵仙草现在躺在雨姚手中的托盘里,但见它:

枝如冰,花如莲,

开九朵,香浅浅。

不在山野在宫苑,

留得君心驻几天?

雨姚端着它,屏气凝神,唯恐把仙草吹散架了。

好不容易到了吕氏的琼苑,守门的是吕氏的侍女冰泉,槐点头哈腰的请冰泉进去通传,没一会儿,冰泉走了出来,压低嗓门说:“君上和公子沸来了,你仔细着点!”

槐听了,喜上眉梢,连连应下,领着雨姚进去了。

一进琼苑,迎面就是一处花苑,园子里姹紫嫣红,百花争艳,有一处小亭,一位三十左右的英俊男子端坐亭中,便是鲁公宰,宰的一侧坐着的是夫人吕氏,另一侧,一位年轻些的男子垂手而立,他长的和宰有些像,正是宰的异母弟弟公子沸。

槐见了三位主子,急急忙忙趋步上前行礼,雨姚也跟着行礼。

吕氏道:“何事?”

槐说:“妾身寻得一株仙草,奉与夫人。”她看了一眼雨姚,后者乖巧的上前,将托盘奉给吕氏。吕氏扫了一眼盘子里的草,问:“这有何说法?”

槐满脸堆笑:“昨日妾身于曲水偶遇异人,异人用白玉匣子装着此物,自称此物名叫琼枝,乃是西王母阆苑中的仙品,有异香,能驱邪除祟,我一听,便说夫人的宫苑正好名叫琼苑,那异人笑说‘正是为此而来’,那人托妾身将此物奉与夫人,便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不见了。”

吕氏听了这胡编乱造的鬼话,露出了笑意,她满面春风的对丈夫说:“这是吉祥的预兆。”

宰看了一眼那琼枝,说:“此物枝叶繁茂,是子嗣之兆。”

公子沸笑着说:“君上所言极是。”

吕氏越发的高兴,将那琼枝拿了起来。

不拿还好,一拿起来,琼枝整个儿散了架,九朵花尽数掉落了下来。

吕氏的脸顿时黑如锅底,把琼枝扔了回去。

宰的脸色不好看了,公子沸脸上的笑也凝了。

槐见琼枝七零八落,唬的魂飞魄散,抖如筛糠的跪在地上请罪,雨姚也只好跟着跪。吕氏此时怒不可遏,骂道:“贱婢竟敢诅咒于我?!”说罢,一叠声的命人“把这两个贱婢拖下去!”

槐心知拖下去可就回不来了,嚎啕大哭的向宰求饶,“君上饶命!君上饶命!”

吕氏见她竟然越过自己,向自己的丈夫求饶,越发的火冒三丈,骂道:“贱人安敢饶舌!”正是这时,雨姚放下手中的托盘,对着吕氏行礼,急促而冷静的请求:“求夫人饶恕女祝,我愿为女祝受过!”

吕氏本来就在气头上,见她这般,一脚踢在她的头上,雨姚被踢倒在侧,众人一时间都看向她,只见她被踢的发髻凌乱,却是一声不吭,一张清水脸儿,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吕氏见状,气急败坏,还要骂人,那厢,宰开了口:“你不怕死么?”

雨姚再次跪好,低着头,轻声说:“人生在世,忠孝为先,小女蒙女祝教导,替女祝去死是应该的。”

此时,槐回过了神,立刻高声说:“君上!君上!那琼枝是她弄坏的!与我无关啊!君上打杀了她便是!君上饶我一命啊!”

雨姚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意外和悲哀之色,似乎想要辩解,但终究没有开口。

宰皱起了眉头,公子沸问:“这东西是谁保管?”

槐立刻说:“是这贱人保管。”雨姚默默无语。

公子沸一挑眉,对宰说:“是或不是,一问便知。”宰微微颔首,命人招来司巫秋草,秋草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不过记性很好,“槐一人从宫外带了琼枝回来,给我看了一回,就放在自己的房里,且不许旁人触碰。”

槐哑口无言,被晾在一旁的吕氏终于找到了发泄怒气的渠道:“竟敢谎言欺诈!拖下去打死!”

槐又嚎天动地的求饶,雨姚再一次对着吕氏叩首,声音颤抖,却透出坚决的意思:“我愿为槐受过!请夫人饶了槐吧。”

吕氏正要说:“把这两人一齐拖下去打死!”

那厢,宰又开了口,不过却是对着吕氏:“夫人这暴虐性子很该改一改,动辄喊打喊杀,又有什么体面呢?我鲁国自古便以礼传国,不比你齐国,愿夫人思之!”

吕氏的脸涨的通红,泪眼汪汪的看着宰,美人垂泪,本该惹人怜惜,可惜宰不为所动,仿佛神游天外,公子沸打圆场:“这是小事,君上息怒。”

宰看了雨姚一眼,说:“你能守礼知恩,很好。”

公子沸笑了,笑意中有一缕风流:“这妮子长得也清秀。”吕氏听了这话,心里就拧着一把酸火,恶狠狠的看着公子沸,后者自知失言,连忙别过头不敢看她。

宰看了一眼吕氏,然后对雨姚说:“抬起头来。”

雨姚低眉顺眼的抬起了脸,宰细细的看着她,仿佛若有所思,那厢,吕氏妒火中烧,有心把雨姚弄进内宫磋磨,强笑着就对宰说:“君上若是看中了......“

宰这时开了口,说:“司巫年老,便由你接替吧。”

吕氏简直要气死了,因为女祝会在内宫侍奉,司巫虽小却也是外官,她不能直接管辖,想到这里,她勉强扯出笑:“这不合规矩,不如让她充作我的侍女吧。”

宰全当没听见,对一旁的秋草说:“你好生教导她几日,待到她事物上手,你便可以告老了。”秋草一叠声的应下。

雨姚小心翼翼给宰叩首,然后又低着头,槐又妒又怕,跪在地上巴不得没人注意自己,宰瞥了她一眼,说:“你行事如此荒诞,不能再侍奉鬼神了。”

槐哆哆嗦嗦的求饶。

宰又说:“你做司巫的侍女吧。”

槐一愣,然后立刻磕头谢恩。

吕氏被晾在一旁,忍不住怒道:“君上这样拔擢女奴,是坏了祖宗的规矩啊。”

宰冷冷的说:“寡人如今膝下无子,才是坏了祖宗的规矩。”

吕氏又羞又怒,气冲冲起身:“我乏了,回去歇着,君上自便罢了。”于是就往琼殿去了,那是她歇息的地方。

宰不以为意,公子沸劝他:“君上何必与夫人生气呢?”

宰冷笑:“你有儿子,当然不会生气了。”

公子沸露出尴尬之色,宰停顿了一会,大概也觉得自己说重了些,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齐国霸占了铜山,夫人又不肯出力,寡人心焦不已。”

公子沸忙道:“君上忧国忧民,必定还有办法。”

宰叹息了一会,回自己那曲宫去也,公子沸也跟着去了。

雨姚和槐还跪在地上,秋草走上前,笑道:“起来吧,做君的走了,你们还跪什么?”

槐怒气冲冲的看了雨姚一眼,起身就走,雨姚不慌不忙,恭恭敬敬的向秋草叩首:“我出身低微,不知如何侍奉鬼神,愿司巫教我。”

秋草没说什么,转身离开,雨姚站起身,低着头,慢慢吞吞的跟在后头。

秋草带着雨姚回了司巫坐堂的舞雩衙,走到正堂后的巫舍里,那也是她歇息的地方,进了房,她倒不提教导之事,只坐在位置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又仿佛睡着了。

雨姚垂手站在墙角,到了侍女送饭的时候,她在一旁掌灯,秋草吃完了饭,又坐在座位上眯着,雨姚寻了个毯子,轻轻的为她披上,自己依旧站在墙角,到了子夜时分,万籁俱寂,雨姚还站着,她看着屋顶出神。

三更的时候,那秋草冷不防的开了口:“你还在呀?”

雨姚一个激灵,回过神,忙说:“小女请司巫教导。”

秋草吃吃的笑:“太客气了吧,你这样的聪明人,哪里需要我教导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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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琼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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