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声轻柔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一条内部系统讯息自动弹出在光幕一角，发送方显示为后勤保障部：「裴琉首席，您于标准时前序提交的‘相位稳定锚’试用型号（编号PSA-7）配发申请已处理完毕，设备已完成能量校准与安全性检测，现已配发至墨清卿专员个人专属装备库。需本人生物密钥及动态密码双重认证激活。提取码：7X9K-2LMN-1RPQ。」
裴琉的目光在那条讯息上停留了一瞬。这是之前沈言卿看似“假公济私”地提醒他注意墨清卿可能前往高危区域后，他基于风险评估正式批准配发的防护性装备。看来那家伙……偶尔的、带着个人情绪的“多事”，在客观上也并非全无用处。
他正欲关闭讯息窗口，眼角余光却瞥见讯息列表最下方，几乎与后勤部通知同时到达、发送者ID经过高度加密处理的另一条附加信息。这加密方式他很熟悉。
「PSA-7的核心稳定算法，我微调过了，抗干扰阈值比标准版高了18.3%，应对‘镜光遗迹’那种程度的空间褶皱应该更从容些。放心用。另，晚餐预约确认，‘老地方’，19:00。给你带了点舒缓神经的‘星眠草’萃取液，提神醒脑，比用数据板敲人小腿见效快，还文明。——S」
裴琉：“……”
他甚至能清晰地脑补出沈言卿发送这条信息时，那副眉梢眼角都带着“快夸我机智体贴”的得意表情，以及那种将正经技术调整与不着调的私人关怀混为一谈的、令人无可奈何的语气。这家伙，总有本事把严肃的事务和私人的牵扯用最让人无语的方式捆绑在一起。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合金滑门再次无声无息地向侧方滑开。刚刚才借口溜走没多久的沈督查官，去而复返。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材质特殊、设计十分精致的保温食盒，脸上挂着一副无可挑剔的、极其“官方”的端正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发送加密私人信息、言语调侃的人与他完全无关。
“裴首席，打扰您几分钟。”沈言卿语气正经，步伐稳健地走到办公桌旁，将那个食盒轻轻放在桌角不影响操作的一小块空位上，“刚收到议会风纪委员会发来的‘非正式’查询函，”他刻意加重了“非正式”三个字，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质询技术部近期几个核心项目能源配给额度出现的、在合理浮动范围内的微小波动。我已经引用《最高机密项目周期性能耗临时调整细则》第7条第3款，暂时将询问顶回去了，理由是‘涉及多□□定性监测网络升级，细节涉密’。这是相关的备案记录与回复草稿，流程上需要您最终签批一下。”
他递上一块轻薄的数据板，动作标准、规范，俨然一位作风严谨、恪尽职守的模范高级官员。然而，就在裴琉伸手接过数据板的瞬间，沈言卿递出数据板的指尖，似乎“不经意”地、极其轻快地擦过了裴琉的手背。
那触感微凉，一掠而过，如同羽毛轻轻扫过，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裴琉接过数据板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但他迅速控制住了这细微的生理反应，面色如常地接过数据板，目光快速扫过上面完全符合规范、措辞严谨的备案文件，语气平淡地回应：“知道了。流程我会走。”
沈言卿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满意表情，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像完成公务后通常那样立刻转身离开，而是看似随意地向后微仰，靠在了冰凉的合金桌沿，双手松松地撑在身体两侧，目光则落在了裴琉面前主光幕上仍在不断滚动的、关于“镜光遗迹”的能量分析数据流上，语气也随之变得稍微严肃了些，收起了几分玩笑之意：“‘镜光遗迹’这个坑……看来比我们最初预想的还要深不见底啊。墨清卿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他虽然刚才不在现场，但显然对通讯的接入有所察觉，或者说，他对裴琉的工作节奏和关注点了如指掌。
“嗯。”裴琉没有隐瞒，也无需隐瞒，言简意赅地将墨清卿关于能量频率跳变与遗迹脉冲相似性的发现转述了一遍。
沈言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计算的光芒：“试图链接更高维度的存在？菲克斯这个疯子……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想在‘镜光遗迹’那种地方，利用遗迹本身的特殊时空属性，搞个什么邪恶的‘召唤仪式’？或者那地方干脆就是他选定的下一个‘舞台’？”他顿了顿，抬眼看裴琉，语气带着试探，“需要我动用点……‘特别’的渠道，派人去遗迹外围更隐蔽的区域，再做一次深度扫描吗？说不定能抓到点更实在的尾巴。”他眨眨眼，暗示意味明显，所指的“特别渠道”显然不在常规操作手册之内。
“暂时不必。”裴琉否决得干脆利落，“目前所有线索都只是间接关联，证据链薄弱。贸然进行高强度的主动扫描，尤其是使用非常规手段，动静太大，极易打草惊蛇。现阶段，优先加强被动监控网络的密度与灵敏度，以收集更多、更持续的数据为首要目标。”
“明白。你是老大，战略层面你把握，听你的。”沈言卿从善如流地点头，脸上看不出丝毫被否决的不快。他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其实本就很平整的衣领，做出一副准备离开的姿态。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动作却突然顿住，又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俯身，凑到裴琉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带着温热气息的气声快速低语道：
“食盒下层，星眠草萃取液，记得趁热喝。还有……晚上老地方见。”
那温热的气息故意拂过裴琉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清晰的酥麻痒意。说完，他如同恶作剧得逞的猫，迅速直起身，脸上瞬间恢复了那副道貌岸然的正经表情，仿佛刚才那句近乎耳语的私密提醒只是旁人的幻觉。更过分的是，他甚至还非常“自然”且“体贴”地伸出手，动作流畅地帮裴琉将刚才因专注分析数据而微微歪斜了的领口徽章扶正，指尖“若有若无”地蹭过了裴琉的颈侧皮肤。
“领口徽章有点歪了，首席。您可是时空局的门面，得时刻注意形象。”他一脸正气地提醒，语气诚恳得仿佛真的只是在关心上司的仪容仪表。
裴琉：“！！！”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抹刚刚才勉强压下去的绯红“腾”地一下，以比之前更汹涌的势头，再次从脖颈迅速蔓延至脸颊乃至耳后，皮肤下的血管突突直跳。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抬手拍开了沈言卿那只“不安分”的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完全压抑的羞恼：“沈言卿！”
“在！首席您还有什么指示？”沈言卿立刻后退一小步，站得笔直，做出标准的聆听姿态，眼神纯净又无辜，仿佛刚才那个趁机揩油、撩完就跑的家伙是凭空冒出来的幻影。
裴琉看着他这副瞬间变脸的功力，一口气堵在胸口，骂人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句更加冰冷的逐客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出去。立刻。”
“是！保证完成任务！”沈言卿利落地应道，转身走向门口，步伐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在合金滑门即将关闭的前一瞬，他回头，朝裴琉抛去一个灿烂得足以晃花人眼的、充满促狭意味的笑容，这才心满意足地彻底消失在外面走廊的光影中。
办公室里重归一片死寂，只有能量仪器低沉的运行声衬托得空间愈发空旷。裴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着依旧有些失控的心跳和脸上滚烫的温度。他先是看了一眼桌上那个精致的、此刻显得格外扎眼的食盒，目光随即又移回到光幕上那些关于“镜光遗迹”的、充满不确定性与危险的能量数据流。
一边是步步紧逼、迷雾重重的阴谋与可能危及多元宇宙稳定的巨大危机；另一边则是某个无时无刻不在挑战他冷静极限、试图将他的公私界限搅得天翻地覆的“督促官”。
极致的冰与炽烈的火，沉重的职责与剪不断理还乱的私情，就这样诡异地、不容拒绝地交织在他世界的两端，将他置于一个微妙而艰难的平衡点上。
他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还是伸出手，默不作声地打开了食盒的下一层保温格。一股清新宁神、带着淡淡凉意的草木香气缓缓弥漫开来，悄然驱散了一些空气中残留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雪松气息。
或许……今晚的“星眠草”，真的会有点用处。至少，能让他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明天注定不会平静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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